、泉水边的石碑,连同着魔君刚刚说过的话,接连在我贫乏的头脑中浮沉。究竟出海魔人欠下泉主的债,是否真的衍生成了今世我对魔昂的债。这一切朦朦胧胧,咋听起来不可思议,琢磨起来又千丝万缕。
我正反刍着这些奇妙的经历,内心乱如海浪chao涌之际,忽觉眼前一道明光闪过。微微愣神,才发现嘎达的那柄小刀出现在了魔君手上。他晃了晃手中的利刃,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瞧向倚靠在墙上的魔昂。
突然一阵南风刮起,裹挟着窗外干燥的尘土,让我不禁眯起眼睛,明明想去拦魔君的手臂,却在风中扑了个空。
当双目再次睁大之时,那柄利刃已经隐没进皮rou之中。
魔昂依然坐在床上,我依然立在地上。而站在床边的魔君却一点点垮下了身子,斜靠着土墙一点点溜坐到地面,他的右手正扶着插在自己左胸口的小刀。
我不知道在眯眼的瞬间发生了什么,仓皇去看魔昂,他并没有恢复力气,唯有双眼带着狰狞的力道。
风渐渐住了。
魔君堆坐在地上,向上看着床上的魔昂,发出喑哑的声音:“上天要你接我的位置。我曾经尽力地忤逆过,却招来了天谴。如今,长夜换做长昼,锐减的猎物又遭此长昼打劫,恐怕再无繁衍之力。没了猎物,魔人族的大限就要来了。现在,我用我的命来祭天,祭我曾经的忤逆。但是,我死不瞑目,我要一直睁着眼睛,看看天意到底是什么?我要看看,你们两个到底如何偿还你们祖先欠下的万年孽债。”
魔君缓缓说罢,右手用尽余力将小刀又深捅一截。刀身本来就短,如今连那木质的刀柄都已陷入到皮rou之中。他的脸终于松弛下来,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大大睁着。
“你出去吧。”魔昂对我说。
我茫然看向他。他深吸一口气,“你到外面去,或到小房间去,把魔君留在这里。”
我木然迈出脚,走过魔君身边,经过灶台,出了门。外面光芒白热,四下看去,只觉得泉水、草地在光照中俱是一片白茫。
刚刚因惊恐而冰凉的身体,在光照里慢慢回暖。我僵住的头脑似也渐渐解冻,终究觉得心里悬着,便转了个身,走去窗口。
看到魔昂依旧靠墙而坐,只是闭了眼睛,浓重的眉毛坦然如一。他似在想什么,又或在放空。我看不懂,却一直看着,直到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恍然转身,看到天边浮起一片久违的晚霞。
太阳已在远方沉没。月亮并没有瞬时升起。持续多日的长昼终于到了尽头。想起魔君临死说的话,不知这长昼是否真因为他的自灭而罢休。
夜晚静临,我躺在小屋子的木床上,透过窗口看着高远夜空中镶嵌的繁星,它们忽闪忽烁、不可捉摸。有的星星暗了又亮,而有的星星则说不定灭掉之后就再也没有亮起来了。
我在睡着之前,从窗口望了一眼魔昂,他仍旧如早前那样坐着。黑黢黢的轮廓似乎要一点点融化进黑黢黢的夜色之中。
整天的惊惧,却是一晚无梦。
早上醒来时,在窗口看到魔昂站在泉水边,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自如。
走去爷爷的大屋去看,仅仅一夜之隔,魔君的身体已变成灰白色。胸前伤口流出的血一直凝结到刀柄,把刀柄包裹成一株红烛。
魔昂走进屋,躬身把魔君扛起来,叫我拎上铁锹,说是去找我说的“吾妻墓”。
我们出了门,走上黑土辽原。魔昂的Jing气还没恢复满,少有开口说话,只是闷头扛着魔君走在我身边。
有很长一段日子没去过那块片墓园,在辽原上找到中午才寻见位置。在菜藤草丛间,大概确定了魔君妻子的葬处,便在附近挖一个深坑,把魔君放入其中。
拢起新土,抬头看天,只见蔚蓝之中飘荡着浮云,太阳似比往日小些。
想来魔君已然入土为安,我和魔昂便坐到菜藤下休息,他顺手摘下一根黑瓜掰开,递给我一半。
他两口就把自己那一截吃掉,然后仰头躺在了草地上,望着天空。
我还在仔细啃着瓜瓤,细嚼慢咽间一斜眼,瞅到他却正在看着我。
他开口说:“墙上的画,你画得不像。”
“嗯?”
“眼睛尤其画得不对。”
怎么会?虽然我没跟画师做过学徒,虽然我没有Jing巧的画笔,虽然是仅仅凭着记忆画就的,但听他否认我画出来的像,我竟然有种想要争辩一下的欲望。只是没有和谁争论过的经验,我只能咕哝着说:“本来就是那样的。”然后继续低头啃黑瓜。
但魔昂已经听到了我的意见,于是躺着的他伸出手指揪了揪我的衣角,引我把目光从黑瓜移向他。
“你看我眼睛。”他说。
我遵从去看,此时他是一种放空的状态。眼睛因为要给我看,所以去除了外射的力道,敛起光芒,静如夜空。
“这样是有不像。”
“我以后看你的时候,就都这样。”
“嗯?”我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