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那趴在地上魔人的凌乱黑发。我终于缓过神来,迟钝地俯下身去。心中念叨,如果这真是泉主,那我理应替先祖向他道歉,了结掉这上万年的怨愤。
这么想着,我便伸手去扶他的肩膀,把他轻轻翻过身来。然而,终于看清他脸的瞬间,我只觉得心肝要登时碎裂!这五官,分明就是魔昂的模样。
到底是魔昂枯瘦至此,还是泉主和魔昂长得相像?我已坐在地上无法分辨。
☆、二十九念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我无从知晓他的目光是否充斥着让人躲避的力道。如果能迎上那样的目光,我自然会确定他就是魔昂。但此时此刻,他闭着双眼,不论我或推或叫,他都没有醒来的丝毫迹象。
他的身体是那么瘦削,在一派生机勃然的草木中,如同迟迟不发芽的一截枯木,而他的身体上也不乏树皮裂纹一样的伤痕,有几道是被刚才那帮海鸟抓的,痕迹里还透着新鲜的血色。我轻轻触摸,那层血皮之下,便是硬硬的骨头,让我的心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虽然不知他究竟是谁,更不知他从何而来,但我还是抓起他的双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把他的身体背起来,感受到他嶙峋的骨架磕碰着我的身体。他的身量太高,我背着他走起来,他的脚还拖着地面。
把他背到爷爷的房间里,放到木板床上。又盛了水来,分开他的嘴角,缓缓倒进去。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抗,能看到泉水顺利地滑过他那突兀的喉结。
做晚饭的时候,我把早春的菜苗煮成烂汤,喂给他喝。摸摸他的肚皮,已经因为菜汤而温暖一些。
我宿在小房间,临睡觉之前,又来爷爷的草屋看了一遍,昏昏夜色之中,他仍旧沉沉睡着。我不由想起原来住在海边时,在睡前查看那些涂了还原如初ye的琥珀,也是此番光景。虽然此时看着毫无起色,可说不定明早起来,他就已经像翠峰骆驼一样神气活现地立在我的眼前了。
但是,他没有。接连三日、五日,他都沉睡依旧。我每天喂他水与菜汤喝,如同灌溉一棵树。渐渐的,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声息的他,似乎把他当成了自己所有。
朝阳柔和时,我会把他背出来,放到泉水边柔软的草地上,自己则到菜园里随意走走,或给蔓生的菜藤架起一截枯枝,或给扎堆生长的菜苗挑拣一番。做了一点儿活计后,就再回到泉水边,给晒太阳的他翻个身,将他脸上粘着的草叶摘掉。临近中午,太阳大起来热起来之后,我就到泉中鞠起一捧水,给他洗洗脸。
有一天,可能是给他翻身的时候没留意,许多草屑钻进了他破碎的兽皮中。想来他也有多日没清洗过身子,就兀自把他的兽皮褪了,将他浸到泉水里。
看着他浸没在泉水中的后背,骨架宽阔,有几道似已经年的疤痕。可惜泉水不是海水,否则真想看看他的后背会不会生出鳞片。
把他的兽皮洗净晾干,再给他穿回身上。也许这么多日来,冥冥中培养了默契,我摆弄着他的手脚,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配合。当然他没有自己动,我只是莫名觉得他在有意顺从我摆弄的力道。
我看到他瘦削的脸上,胡须倒是生得茂盛,便找来此前嘎达送我的那柄小刀,给他剃起胡须来。
由于没有经验,没掌握好小刀把他的脸划破了,渗出血丝。看着血丝在破口渐渐凝聚成血滴,我竟然有些紧张。说不定他是中了遗情散之类的药,出了血就会醒过来。然而,血珠从他脸侧滑落,他的眼毛却颤都没有颤动一下。不知怎的,我明明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继续给他剃胡子,直到那些茂盛地嚣张在他下巴与腮边的胡须只剩下黑黑的一层胡茬。
即使是魔昂,我也没见过他的脸有如此清晰的时刻。对着泉水,看自己的倒影,再看看剃过胡须的他,想去找一找血缘的线索。但这种事情,自己来看终究看不出门道。
把他背回爷爷的房间里,看到画满魔昂的墙壁,不由手痒起来。于是仔细找一找又腾出一小块墙面可以图画,便找来烧剩下的木炭,画起他来。相比不安分的白云犬,他可听话多了,我画几笔,就去看一眼,他总是妥妥的原来模样。
当把脸画好之后。有些天不见的硕鼠正从地洞里冒出头来。我指着墙壁上原来的魔昂像,与这新的像对比起来,问它怎么看。它提溜着小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长长的指甲在猩红的小嘴巴上点了点,很努力地想了想,才指着新的画像跟我说:“这个是闭着眼的。”
“如果他睁开眼,会不会是同一个?”
“我觉得不是。”硕鼠晃晃毛茸茸的脑袋,“我看那个睁眼睛的画像会害怕,看这个闭眼睛的就不会。闭眼睛的又那么瘦,你该给他找些rou来吃。要么他睡一个长夜会瘦死的。”
长夜?透过窗口看到菜园的豆藤刚开过一串一串的花,果真又到了春夏流转之际。硕鼠说它要回到地洞里去过长夜。看它如今神智清醒,只是不知道长夜里,会不会又摸黑起来卖眼睛了。
然而,预料到长夜要来,长夜却偏偏没来。菜豆藤的花早已谢掉,结出一串串黝黑发亮的豆荚。那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