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了两天,都没见着李冬行。
用的日常用品都是家里带来的,医生禁止程言喝茶,可他平时爱用的茶杯还是好好地待在床头柜上,里面换了点宁神的花草。这不会是穆木去他家拿的,穆木手上已经没了他家钥匙,而且她压根就不会那么清楚程言生活中的小习惯。
到中午的时候,程言喝着清淡了不少但依然口味熟悉的莲藕排骨汤,发了很久的呆,还是没问坐在床边的穆木,医院的伙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
他都看见了,穆木拿出去的饭盒和拎进来的根本不是同一套。
他心里闷闷地想着,好哇,这都来了医院,就是不肯进来和他说句话?这又是在玩啥呢?
他卯着劲没主动跟穆木提李冬行,穆木居然也一个字不说,程言心里门儿清,就他师姐这张大嘴巴,要不是那人苦苦求她不要多说,她才不会这么安静呢。
他懒得去想那小子这么坚持地下工作又是想搞什么幺蛾子。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是真不再见面,说不定也挺好,总比要他一次次看着那张脸说拒绝的话强些。
话虽如此,这几天程言只要一闭眼,还是总能听见那日天台上,他晕过去之间听见的那声“师兄”。
除了开头演戏骗程言的时候,那个人格还真一次都没叫过他师兄。
这又如何呢?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程言没法说服自己,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来看待。他若不狠点心,对现在的李冬行也不会公平。
程言还昏迷着的时候,徐墨文就打了好几个电话回来。程言恢复了点说话的力气,就先给老师回了个电话。
徐墨文问了一下他的情况,又说自己决定提前两个月结束德国的工作,再过半个月就回江城。
程言知道老师是担心他才急着赶回来,有些过意不去,挂完电话想到他和李冬行的僵局,心里又是好一阵堵得慌。
然后他的手机就又响了。
程言瞄了眼来电显示,手指就是一颤,过了好几秒才接起来,叫了声:“妈。”
“阿言你没事吧阿言?”他妈在电话那头急得声音发抖,“墨文才跟我说,你受伤进医院了?你要吓死妈妈了。”
程言:“妈,你别担心,就一点小伤,我都好了。”
他妈没买账:“什么小伤?都进医院了还是小伤?阿言,你从小这样,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一点不肯跟我和你爸爸说……你现在离我们那么远,爸爸妈妈都没法照顾你,妈妈真的……真的好后悔,当年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
程言听着母亲在电话那头急切的低语,有些发怔。
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打断他妈妈的话,告诉她自己恢复记忆的事。
有些事,韩征到底还是说得不错。
比如他的确很多时候都很偏执。他只看到了自己相信的事,不肯多想想是否还存在另一面。他那么多年不肯原谅母亲,他总以为是他母亲当年把他推开了,但其实,是他自己硬逼着自己越走越远了吧。
病房外响起几声蝉鸣,程言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漫长如同无止境一般的午后,他坐在窗边,一个劲地望着路的尽头,期盼着他的母亲能提早回来。
这条路实在太长了。
“妈。”程言忽地开口,“我很想你们。”
他妈妈愣住了。
片刻后她开始很小声地哭,程言正想着如何安慰,就听见她拉开话筒对着边上大声说:“儿子说想我们了,还不赶紧去买机票!明天就回去,我们明天就回去……”
程言这才发现,他这句话,对她来说竟像一个终于得来的许可。
有些事,看着那般难,像一个死结,到头来却又那么简单。
打完电话,他盯着窗口出了好一会神,然后笑了下,回头向穆木请示:“我能出院了吧?”
见他态度良好,穆木和医生一合计,终于放了行。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程言背着包走出了医院。
本来他该打车回家的,不知为何,等上了车之后心念一转,说出来的成了另一个地址。
六月份的太阳已经很辣,这个时间没多少人会在外头乱晃,程言在那筒子楼跟前站了老半天,看了眼手边破得看不清颜色的木马,没顾得上那玩意儿被晒得很烫,直接坐了下来。
就像记忆一样,很多事物只要存在过,就算现在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也一定会留下点痕迹。
那栋三层楼高的家属大院早没了,身后他上过的这家幼儿园也没了,可总归还留下了点他记忆里的东西。
他低头摸着那残漆斑驳的木马,过了会,看见有一双脚停在了自己跟前。
那人手里还拎着几个塑料袋,其中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来,连着里头的油纸包一道滚到程言脚下。
程言捡起来,拂了拂油纸包上沾到的灰,说:“差点就不能吃了。”
李冬行直勾勾瞅着他,脸色被太阳晒得有点发红,磕磕巴巴地叫了声“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