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噤声了。说话的那个男生可能是生物系的学生,还认识程言,纠结老半天,支支吾吾地说:“程老师……我,我也就是道听途说。同学都在讲这个,有人昨天看见警察找了中心的好几个老师,其中一个说是嫌……呃,死者同学的主治医师,他们说了好些话,都是关于那个人的,有同学听见了,消息就越传越广。”
是韩征?他和警察说了师弟多重人格的事?
程言听得眉毛越锁越紧,表情愈发Yin沉,没再管那两学生,径直就往小红楼里走。
这几天他是好像看到过警察老在病房外晃,但当时没大留意,只当他们是想找师弟问句话,谁料一天一夜下来,在外人眼里,师弟已成了被盖章的杀人嫌犯。
韩征刚下课回来,手里夹着一堆讲义,正往办公室走,恰好在楼梯口被程言堵了个正着。
“程言?”韩征微微惊讶,立马问,“冬行呢,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程言没回答,一把扯着他胳膊拐到人少些的角落,压低声音问:“你对警察说了冬行的病情?”
韩征叹了口气,脸色煞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是,我说了。警察特意找到中心来要冬行的资料,里面有他来找我诊疗的记录,那些警察就直接找了我。”
程言直直盯着他,语速极快地问:“你身为Jing神科医生的职业道德呢?冬行是你的病人,他很信任你,你怎么能随便把他的隐私透漏给别人?”
韩征为难地说:“此事我也很难办。这涉及到一条人命,还涉及到Jing神健康中心的声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自己的职业道德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的话里也透露着浓浓的挣扎和痛苦。程言瞧得出来,韩征也很憔悴,瘦了许多,往日合身的西装马甲都稍显空落,看着可能比上回来给老范送行时候还要萎靡那么一点。他们俩就挨着窗户站着,从倒影来看,还真是难兄难弟,都是几天没睡觉也没拾掇自己的德行。
韩征大约真的是不得已。但这丝毫没能让程言的态度软化,他听着这些公事公办的话,甚至觉得更加生气:“然后你就对那些人说,我师弟是个有暴力倾向,会杀人的疯子?”
韩征愣了愣,一脸恳切地说:“没,我从来没说冬行有暴力倾向,更不认为他是个疯子。但是……程言,你自己也清楚,那个暴力人格失控的话,能造成多大的危害……”
程言手掌下的铝合金窗框发出“咔啦”一声响。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说,你觉得,真的是冬行杀了薛湛。”
“不是冬行……是冬行的某个人格。”韩征的声音更小了,听着有几分含糊的内疚,他一只手抓紧了胳膊夹着的讲义,垂着眼皮说,“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不是么?死者是冬行的同学,而且他们关系不好,你可能比我还有数。那个暴力人格一出来就是六亲不认,你别忘了,他对你对我都动过手。”
他说着摸了把自己的脖子。
程言记得有一回,阿东的确爆发了,在诊疗室里掐过韩征。但那是他们刚刚接触时候的事情了。后来他努力地教导那个人格,一步一步地让那个充满兽性的人格略略通了人情。他能确信,阿东现在早就不是那个动不动会对每一个人亮爪子龇牙的野兽了。和其他人格一样,阿东也很依赖程言,会在玩耍时候对他笑,会蹭着他脖子撒娇,会在疲惫的时候蜷在他腿边打呼噜。阿东是李冬行的一部分,是他家里的一份子,程言如今根本没法简单地用“那个暴力人格”去称呼阿东,更不用说去猜测阿东可能杀人。
“他现在好多了,温顺多了。”程言对韩征说,“你明明知道的。”
他努力在韩征眼里寻找一丝认同,可是失败了。
韩征双手按上程言肩膀,像反过来劝他一样,说:“凡事都可能有例外,假如那个薛湛先刺激了他呢?先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让那个人格再度失去了控制?你难道就一丁点都没想到过这个可能性?”
韩征的声音低低的,极具磁性,程言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韩征是在试图催眠他,让他承认一个他的确想到过、但坚决不愿意进一步思考的可能性。
程言张着嘴,一股气流在他胸腔里积聚,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是对韩征的愤怒,还是对他自己的不满?他和韩征,两个可能是这世上最了解李冬行、最受李冬行信任的人,居然在李冬行还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这一刻,在背后讨论这些?
这是一种背叛。
程言的胸膛起伏着,眼里充了血,他像一头困兽一般瞪着韩征,哑声说:“你该信任他的,你怎么能不信任他?”
韩征不知是不是被他吓到了,脚后跟稍稍往后挪了挪,又堪堪顿住了,挺起胸皱着眉,更大声地说:“程言,我们都是学者,你懂我不能忽略掉任何一种潜在可能,尤其是真相与无辜者的性命相关。我们……不能被个人感情蒙蔽。再说就算真是冬行的那个人格干的,我告诉警方这些,也可以让他减轻罪责……”
“住口!”程言再难遏制住胸中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