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自找的呢。”
他这个最怕麻烦的人,居然给自己这辈子找了件最麻烦的事。
好在时日尚多,即便路途还远,大概都没什么要紧的。
☆、无辜者(一)
程言在凌晨五点的时候醒了,嘴里干得像吞了几把沙子,火烧火燎的。他的脑子还保持着前一晚上的兴奋,到这会一点睡意都没了,便没打算接着睡,爬起来就踱到外面,准备去泡杯茶喝。
结果他这一出去,就在阳台边上见着了另一个人。
李冬行正背对着他,赤脚盘腿坐在大敞着的窗户边上,身上是平时睡觉时候穿的那件老头背心。程言怀疑过,那背心少说穿了该有个七八年了,倒是没有一般男生衣物上常见的汗渍,该是白的还是白的,只不过被洗得布料薄了许多,好几处都只剩下几根纤维,半透不透,松垮垮地贴在李冬行身上。
太阳还没露脸,五月初的夜风还挺凉,青年两条胳膊赤条条地搭着膝盖,背心并没能遮住他肩背上轮廓分明的结实线条。他人是瘦,所以除了该有的肌rou一点没有多余的分量,加上肩宽腿长,其实没那么像程言最初心里想的营养不良小白菜,而有几分像顶着雨水长起来的俊挺青竹。
这会他微微垂着脑袋,看起来跟在冥想似的,可突然嘴里念念有词起来,把程言吓了一跳。
“今天的事并不怪你,和平。师兄的伤是我自己不小心,之后把话说出来的也是我。”李冬行听起来是在和郑和平说话,“是我没控制好,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脆弱。”
郑和平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顿了顿又说:“我好像犯了个很大的错误。我本来想的是,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能告诉师兄我对他的感觉。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如果他不喜欢我就好了,我可以把这秘密永远藏在心里。但我从没想过……师兄他居然会主动亲了我。”
“我的自制力崩溃了。那一刻我忘了之前的种种担忧,我太开心了,只想紧紧抱住他,做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我其实很虚伪,对不对?我冠冕堂皇地欺骗自己,自以为这份爱是可以不求回报的。我错了,错的离谱。哪怕不敢说出来,我还是心存渴望。我纵容自己留下来,用各种借口亲近他,比如在桌球馆外面的时候。我本来可以更小心些的。今天也是。但我实在是……我听到师兄说‘一辈子’的时候,脑子里瞬间空了,以前的决心都土崩瓦解。”
他说着说着头埋得更低了些,整个人都跟面壁思过一样。
程言扯扯嘴角,心道这小子怎么嘴上说着开心,看起来却一点不开心,大早上的不睡觉,在这里独自叽里呱啦一大堆是做什么?
莫不是又想干了不认账?
程言听不下去了,站在李冬行背后打断说:“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李冬行回头看见程言,面露惊讶,小声喊了句“师兄”。
程言走过去,在他边上站住,在李冬行膝上看见了一本本子,问:“日记?”
李冬行:“恩。”
程言有点想明白了,问:“你这自言自语的,是在吾日三省吾身呢?”
李冬行低着头说:“也不是每天……就睡不着的时候。”
程言也不嫌地方脏了,挨着李冬行盘腿坐下。那本摊开的本子上的字迹一下子清晰起来,注意到他的目光,李冬行手动了动,似乎想把本子合上,又觉得欲盖弥彰,只得尴尬地顿在原处。
程言算是瞧清楚了,摊开那一页上,写满了自己的名字。
他登时明白了,难怪那天见到白露写了那么多董南西的名字的时候,郑和平会说李冬行也写过好多。他当时还困惑过师弟是写了啥,现在才发现,这白纸黑字的,写的都是自己。
他心里霎时有点泛酸,问:“你这每天罚自己静坐思过,都还非要对着我吶?”
这句话本意是开个玩笑,谁料李冬行还真点了点头。
“我有个习惯,从小时候开始,每天睡觉前都会把一天下来做得不够好的事再想一遍,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再犯错误。最早那会,想的差不多都是舅妈不许我吃饭,我没忍住偷偷吃了;或者同学又在说了我什么坏话,我对他们皱了皱眉。可能因为我总是害怕自己会一天天控制不住地变坏,我总要一遍遍告诉自己,我得比旁人更能忍一点。”大概是觉得已经被程言发现了,最初的震惊过后,李冬行一下子老实得过分,“而这半年……这半年我每一天,想的事都和师兄有关。”
这算什么?就因为喜欢他,所以每天都要跟自虐似的骂自己一遍?
程言先是觉得有几分好笑,笑着笑着,心里就跟划了道口子似的,一阵阵发疼。
至于么?
至于要为了他这么个人,把自己逼得这般辛苦?
程言垂着眼,轻轻问了句:“我有什么好?”
他这人,脾气臭,又自私,除了张还可以的脸皮,真没啥拿得出手的。在知道李冬行喜欢他,还喜欢了这么久这么痛苦之后,他都快替师弟觉得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