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拿了周泽楷的好处,本想跟这位财神爷打个招呼,笑都堆出来了,只看了周泽楷一眼,就硬生生地长死在脸上,伸出来的招呼断在半空,话也淹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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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在内衬口袋里震动,不停地响,不停地震动,对方得不到回音,挂掉,再播。接连不断的铃声震动声伴着周泽楷,到他快要走完这条长长的走廊,才不得不放弃吵闹。
地毯在他脚底下,长着绒密的毛发,太厚了,吸收了所有声音——周泽楷的脚步声,手机的响铃和震动声,所有的死物活物都该有的、只有它们自己听得懂的发长声。
周泽楷就像一个足以搅动一切不安的Yin沉物件,穿梭过被切割成一帧一帧的停滞画面,机械地把自己搬运回该回的地方来。抓在手里的西服在身侧规律地一摆一荡。
他看似全然静止,脑子却没停下运转,脱离了身体单独成行,照常甚至更加严厉地运作着。
郑乘风的说辞,字字句句,如同种子,撒对了土壤,有光有水,从第一句开始就扎住根了,起了作用。周泽楷初时的不为所动,不过是因为种子要钻土发芽,总需有个过程。
他从来都不是塞什么消化什么的提线木偶,也不是一点就炸的爆脾气。这种事,就算他肯亲自去求证当事人,人家若真害了他,又怎肯对他说实话,到头来他还是要在存疑中猜测挣扎。况且仅分析郑乘风的一面之词,也点的出值得推敲的地方。
周泽楷的信与不信都是半数,不会因此就给叶修判了死刑。他从两手准备上考虑,当真,能怎样,不当真,又能怎样,他应付得起。
——可这仅是属于理智层面的。
拨开坚壳,他自己才能瞧得见的反应——那冷静深沉不见硝烟的忿恨,却是信了八九成才会有的,反应。介于可控与不可控之间的毁坏欲望也是真实的。
只不过,这些最终催长种子的养分,都已经与郑乘风无大关系了。实在是这些年来,从叶修的身上,由始而终,他得到的只有成千上万的失望。
至于叶修的动机?
那东西不是比比皆是么,搞掉周泽楷,叶修卸掉一个劲敌,得利太多。针对周泽楷的Yin谋,哪怕他不是发起人,有人找他连纵,他多半也不会拒绝。
坐过牢的金筹码伏在周泽楷的衣袋里,叶修出手轮回股票的消息是油,油被煎沸了,泼上去,筹码着了火,烧穿衣服烧穿皮rou,在周泽楷心上炮烙出一个洞来,散出看不见的焦黑的烟气。
缭绕之中,那个周泽楷回来了,那个负气又带着骨气离开嘉世赌厅的周泽楷,越过了数个月的时间,越过了不知不觉砌出来自我保护的壁垒,回来了。
周泽楷站在房间门口掏房卡,摸遍了四边裤袋,没找到,他拎起衣服,从上捏到下。
原来在西服内兜里,他刚要钳指进去,忽然融进来的不和谐鲜活先引起了他的注意,或者说,警觉。
那是一个有意释放出自身信息素的男性Omega,正从周泽楷隔壁的房间里倒着退出身体,一只手撑在沉沉的木门上,尽量让门不发声地关上。
这Omega见了周泽楷,嗅了两嗅,以为又可以揽到一桩生意,下意识地去整衣服,脸上堆起一种恰到好处的讨好的笑,信息素也释放地循序渐进,如同气质高雅又不失甜美的贵价香水,求偶意味十足——以细节撩人,出入惯高档场所的“外卖”,各方面的质素都不会差。
他几乎要以为这笔生意做成了,虽然他判断,对方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极淡,只是普通体味的浓度,不在易感期,离发情还远,但Alpha这种生物,那根禽兽东西不是白长的,发不发情都不会拒绝找个洞钻钻。
况且被勾引的Alpha定眼瞧着他,目光闪烁,继而变得深幽。
Omega以为周泽楷在犹豫,便趁热打铁,说自己收费很公道,绝对物超所值。
然而这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预估错得离谱。原来周泽楷目光里的闪烁和深幽,不是给他的。他有一种感觉,明明他和周泽楷面对面站着,却分别属于不同的次元。他说的话,周泽楷没有一句听进去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抑或是想起了什么,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反应,问他要不要打炮,又不是让他去死。
Omega大失所望,不再纠缠,好歹端住了表情,只在心里狠啐一口,甩掉周泽楷扬长离去。
周泽楷对此没知觉,也不在意,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站到随着追忆堆在脸上的痛苦和耽溺都掉下去,掉光了,才刷了房卡开门。
没有任何人看见,没关系。
他扔下外套,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洗完后双手撑住盥洗台站着,他抬起头,关上水,镜子里也有水,在脸上倒流,渐渐地渗进皮肤里,像个小瀑布,扭曲了周泽楷的视线。镜子里的那张脸退化了,轮廓柔和了,成了年轻了几岁的周泽楷的脸。
年轻了几岁的周泽楷在时光的倍速快退中,退出房间,去见郑乘风,上庭,被抓坐牢,与叶修在不知名的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