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那么一瘸一拐的回家去了。
五
午休的时候总是能碰到那个校友,被拉着聊了几次我都想说我得去睡会儿,可是每次都拉不下脸来。结果一到下午就特别难堪。
他很多时候都是在跟我吹嘘他的大学生活,我低着头当热心观众。不过我记得有一次他问我说:大连你呆了二十多年了还没够啊?
他那么一问我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确,其实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大连,可是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这个城市有什么让我这么留念。二十多年,哪个地方没去过,哪个地方没呆够,哪条街道哪个角落哪里不熟悉呢?
我想起在站牌下看到的那个人,其实那时就应该想到的,除了他没人会那么看我。
我有时候会想起他,偶尔的。
大学的时候,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他,全是在学校时候的事,好象是在放电影,一幕幕的,黑白的,无声的。听不到他对我说了什么,然后醒来胸口闷得几乎上不来气。
还有就是比较难受的时候,比如说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时候,比如说生病的时候,还有晚上睡不着的时候。
还有一次是从体育场里走回来结果感冒了。
那次我的钱包丢了,心想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走回去吧,结果走了一会儿就开始下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我硬着头皮心想应该没什么。那时侯脚上穿着特单的那种球鞋,从雨里一路走回山上,一走就走了两个小时,回去就躺倒了,老大给我拧衣服,拧了一盆子的水。
阿朱找阿姨给熬的姜汤,保温桶盛好了然后抱在怀里,红着脸跑到我们寝室来,几个男生一起起哄,她低着头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就要出去。
我那时烧得有些晕了,不过还是听到老大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她说阿朱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老六啊?
我被他们拉起来灌汤喝,背对着门所以什么也看不到,过了半天只听到老大说:阿朱你真有眼光,我们老六人可老实了。
我喝着汤,那暖暖的辣顺着喉咙一直流到冰凉的胃里,好象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因此温暖起来了。我低着头,昏沉沉的,想起的却是初中时候那个家伙给我带的糖水梨。
那种凉丝丝的甜,那时我坐在床上想那个都想疯了。
病好了以后我们的关系似乎就被默认了,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了。好象是很自然的。阿朱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们好象没有别人那么多的约会,平常都是各顾各的,一周也就见一两次。老大说也就是阿朱,要换了别人早把你给蹬了。
我就笑笑,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开始在所里工作的确有些不习惯,同事们经常一起出去聚餐,或者周末一起去喝酒。
我这个人不会拒绝人,通常是别人说刘星今年去喝酒啊?我就只能点头说好,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每摊必去的结果就是喝的醉醺醺的跑回来,然后趴在沙发上像死人一样度过周末,第二天后悔得要命发誓下次一定不去。
我中午的时候都是在所里的食堂吃,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解决午饭的,曾经想问,可是总是忘记了。我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客厅里了,只是坐着,也不干什么,就是看着玻璃外面,有时候我问他在看什么,他就笑着回答我说:挺无聊的,比如说看那家是男人做早点,怕老婆吧。
我看他一眼,心想着你还真是够无聊的。
我想提醒他去找工作。我不能总是留他在这里,这原本是我给阿朱租的房子,现在反而是我和他在住。他总是找借口跟我借钱,说是借其实我知道根本就要不回来了。虽然没有把每一笔都记下来,不过算一算也将近两千了。
虽然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可我知道我一定得跟他说,我不能总是这么和他住下去。那样下去太奇怪了,我不能那样。
那天晚上回来在路上我就打定主意要跟他说清楚,他拿我的钱我不用他还了,下个月之前他要是还找不到工作我也没办法了,反正我要搬去研究所单身宿舍住。
过马路的时候我看到他站在路的对面,有个老婆婆的东西掉了一地,他蹲下来一件件的帮着拣起来,他腿挺长,那么蹲着可能是不太舒服吧所以又换了一个姿势直到把东西全部拣起来。老婆婆可能是向他道谢吧,他低了低头然后有些腼腆地笑了。
他看到我的时候好象特别吃惊的样子,然后眼神有些局促,到处漂移着好象没有着落。我们中间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流动着的颜色,僵硬的车身,茶色或者褐色玻璃后面陌生的脸,交错着从我眼前闪过,然后我看到他匆匆忙忙的转身走开了。
那天晚饭我炒了两个菜,他坐在沙发上一直看着我不说话,我把菜端上去的时候他忽然站起来抓紧我的手,有些生气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可怜?
我把他的手拉开然后问他:你觉得自己可怜吧?
他楞了一下然后把脸侧过去,想了想然后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