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曲鸿察觉到他细弱的语声,也听清了他口中的话,更看清了他嘴角的血。
江面忽然宽得可怕,江岸明明就在不远处,却仿佛存心与他们做对,迟迟不肯近前。
天地的界限被冷雨模糊,苍茫一片,天与地之间有那么多残酷的事,偏偏要降临在最温柔的人身上。
曲鸿不自觉地将风长林抱的更紧,试图以体温驱散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寒意,这是他眼下他所能做的一切。他明明没有受伤,却被心中的苦楚反复煎熬,心底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疼痛欲裂。
不是这人让他变得脆弱,而是他原本就太脆弱。三年前他对死亡束手无策,三年后,救他性命的人挣扎在生死之间,他却依旧无能为力。
他从前只憎恨这世道,现在却忽地憎恨起自己来,恨得穿心入骨,他明明执剑在手,却不能斩出一条生路。
风长林不能死,不想死,却差点因为自己而死。
悔恨涌上头脑,像一道惊雷劈过,劈碎他仅存的侥幸幻想。
在他愚蠢地沉湎于对方的保护时,世道并不会因他的祈望而变得平坦。
眼看摘星楼的船愈来愈近,他强迫自己静下心神,想出应对的办法。就在这时,他的视野突然被点亮了。
光亮并非来自敌人,而是来自江北的方向,一排羽箭临空飞来,箭头上泛着郎彻的银光。
他诧异地回过身,发现江岸上站了一排武人,每一个手里都稳稳地端着一张弩。
羽箭在空中划出弧线,接二连三地下坠,不偏不倚地横在两船之间,箭头飘在水面上,箭尾宽大舒展,色泽鲜亮,竟是浸了油的孔雀翎毛。
翎毛上有光点跳跃,是零星的火花,起先细微难辨,但在空中擦得越来越亮,落水时已然到达临界,骤地翻腾起来。
羽箭一根接一根地燃烧,很快连成一面火墙,挡住了敌船的路。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敢相信,火竟然能在水上燃烧。
灰暗的江面上腾起滚滚浓烟,淡金色的油脂从孔雀翎毛的表面融化脱落,在水面上淌开,刚好形成一条薄薄的隔膜,将火苗和江水隔开两处,火势不算大,烟雾却愈来愈浓,像一张幕布似的挡住了视线。
乐诚停下手中的桨,难以置信道:“这火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程若兰一抽鼻子,果然嗅到浓郁的松脂味:“这是洛阳红满堂的‘羽连横’,方才那些羽箭之上,浸的是提过纯的松脂油,这种油易燃而难熄,且燃烧时浓烟滚滚,我只听过传闻,方才也是第一次见,红满堂的火器果然名不虚传,持弩的人能把羽箭射得如此整齐,武功也绝非泛泛之辈。”
乐诚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么厉害,那……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艄公从旁道:“废话,他们若是来杀你们的,我的宝贝船儿早就被孔雀毛烧没了,还愣着干什么,趁这个功夫赶快划!”
两人不敢怠慢,重新撑起木桨,江边的人收了弩,各自跨上马,跟随船的方向在岸上行进。
来人共有十来名,看模样都是青壮年,穿着颇为体面,腰间都悬着剑。小船近岸时,他们也随之下马,为首的那个抓住艄公抛出的铁索,余下的排在他身后一起拉,终于把船拽上了江滩。
一行人很快围上来,为首那个问道:“诸位可是潇湘派的师兄弟妹?”
程若兰面露迟疑,那人又道:“师妹不必忌讳,我们都是太行派弟子,前来迎接各位的。在下韩明远,太行掌门黎峻门下弟子,一起来的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弟。”
程若兰见他言语坦诚,也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韩明远道:“不瞒师妹,我们也是尊奉师命而来,太行派与潇湘派素来交好,想来是潇湘派的师叔有所嘱托吧,家师害怕你们中途遇到埋伏,几日前便派遣我们在江畔寻觅,如今看来,师父果然料事如神。”
程若兰点头道:“如此有劳各位了。”
这时,曲鸿也扶着风长林从船篷里走出,后者仍然半昏半醒,脸色苍白。
韩明远问道:“这两位是……?”
程若兰忙道:“这位是我的大师兄,他中了神农门的寒毒,需得快些找一处暖和地方休息。旁边的是我们的朋友。”
韩明远的目光很快跳过风长林,在曲鸿身上打量了一番,见他打扮不像是中原人,面色也十分Yin沉,眼中露出疑色。曲鸿迎上他的目光,一言不发,手臂牢牢地揽在风长林的肩上。
两人对视了片刻,韩明远很快转向程若兰道:“还好我们多牵了几匹马,事不宜迟,趁追兵未至,我们快些动身吧。”
“好。”程若兰回答。
四人跟在韩明远的身后,来到拴马的树丛附近,各自牵了一匹。
曲鸿先将风长林扶上马,自己很快跨坐在他身后,双手牵住缰绳,用臂弯将他护住。
风长林垂着头,虚弱地靠在曲鸿的胸前,后者却不敢看他虚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