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的笔砚,手上没停,心里却不在焉。自前些天和她一起赏画之后,这些日子,苏锦几乎都早出晚归,似是有许多事情处理,而从来不曾来过她院子的王管事都出现了好几次,绣心隐约觉得,那次醉月楼的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而随后的余波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没消融。
恨自己无能为力,在生意上帮不了苏锦丝毫,只能每天为她收拾收拾内物,做一做吃食,而她也不曾向自己透露过什么,所以就连最基本的安慰,她都做不到,除了白白担心没有其他可想。
想着,绣心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早了,难道今天又要到亥时才会回来吗?她已经连续三日晚归了。
绣心照昨天一样,将红泥火炉搬进屋子,好在火上给她热些夜宵汤水。
她刚走到门边,苏锦已经推门进来了,这让绣心有些惊喜,“今天这么早?”
满脸疲态,苏锦还是轻笑了一下,算作对绣心一天等待的报偿,“恩,今天事情少,所以早回来些。”
也觉出了她的疲惫,绣心忙问道,“可吃过饭了?”苏锦点了点头,“在铺子里吃过了,你吃了吗?”
绣心随着苏锦进了屋子,“我每天不就是那么几件事情,还能忘了吃饭不成?倒是你呢,让人放不下心。”
每天回来,听得她看似埋怨实则关心的样子,一天的烦劳都顷刻间烟消云散。
喝着刚泡的茶,苏锦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你爹给你的信。”
绣心不敢相信这事实,自从爹被押解去了关外,已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五个月,还是十个月?现在居然有了他的亲笔信,这当真比任何东西都要宝贵!她看着递过信来的苏锦,自被抄家以后,天南地北,音信全无,而后莺儿的改变又让绣心分外难过,虽然有苏锦的细心呵护,但那种失去亲人的孤单不是轻易能够弥补的。
从苏锦手里接过那被揉的皱皱巴巴的信封,绣心双手捧着,几欲落泪,“我不知该说什么,‘谢’这个字太浅,又寻不到别的话能对你说......"
苏锦摇摇头,“想不到就别说,日子长着呢,以后说也可以。”这倒是真真盗了一回绣心的说辞。
许丫鬟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收起泪意,故作凶样,“怎么生的开始像鹦鹉一般学舌了!”
不想叨扰绣心看信,苏锦坐在一边,抄起本书来细细翻看。
不能明目张胆地以苏家的名义看护绣心的爹,毕竟是流放的犯人,只好暗自贿赂了牢营管事,给了许重山一个看粮仓的活计,比之每日外出劳作的其他犯人,已是优待了许多,而今儿这信件,也是托牢营管事送出来的。
绣心拆开信封,看了头两行,爹爹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依旧是那般硬挺,透着一个心怀百姓的仕宦的气节,以字度人,还是没错的。
开头便说了他的近况,只是几个字,身体无碍,勿念。
辽州苦寒,腿疾发作的许大人,每日在火炉边,心心念的还是百姓和女儿的状况,苏锦特意派了人给许重山带了消息,说是绣心和莺儿被一户人家买了去当丫鬟,听到这话的他喜极而泣,拖着有些虚弱的身子立即想办法写了封亲笔信,又把妻子的遗物折了极低的银子,托人带信给女儿。
绣心看到一半,心里长久以来的牵挂总算卸了大半,爹爹安好,这比什么都来得好,虽然平常他不苟言笑,对自己也是严厉多过和蔼,可在这言简意赅的书信中,还是能感受到他浓浓的关切和担忧。
微笑挂上了嘴角,苏锦虽然手里拿着书,心却随着绣心脸上的神情变换着,她皱眉,她揪心;她欣喜,她安心。就是这般,从不知不觉中,已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完全被她的情绪所左右的苏锦,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冷酷淡漠、高高在上的“少爷”呢?
突然,绣心的神色一变手指不自觉地紧了起来,原本就粗劣的信纸被她这么一弄,竟然破了。
“怎么了?许大人出事了”苏锦看她脸色不对,忙问。
这才回过神来的绣心抬起头,摇了摇,接道,“没有,只是爹.....生病了,有些担心而已。”
明显的敷衍,苏锦皱了下眉,没有答话,却再也不看她,眼神定在书上不动了。
顾不得苏锦的情绪,绣心把目光重新移到薄薄的信纸上时,又看到那句让她胆战心惊的话,“汝父何因获罪及枷,缘由未祥,盖淮南jian贾苏氏诬谤,上查不明矣。”
这短短几个字,却叫绣心心里凉了个透。
淮南jian贾......苏氏?
曾听得父亲在家里哀叹朝廷势力日益薄弱,封疆大吏拥兵自重,武林帮派以武犯禁,就连商贾都恃财横行,竟然连吏治之事都想干预一二,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农桑才是国之根本,而现在朝廷为了多征商人的赋税,反而出了很多有利于商业的措施,身为苏州百姓的父母官的他,非要让这些不知轻重的商人偿些厉害不可。
那时的绣心没做他想,以为又是爹爹对政局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