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逗笑了,觉得荒谬至极,自己不应觉得恐惧吗。
碎雪闻言登时便崩溃了,刚一抬脸便有两滴泪坠落。
一杯水下去,肿胀的嗓子终于好了些,又倒了杯水,但没喝,只是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池柳抿唇,不知为何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池柳发现自己对柳棠生不起气来。
往日的记忆依旧像蒙在薄雾里看不清楚,却已经有了些模糊的轮廓。
碎雪听了抖得更厉害了,茶盏中的水顺着杯沿撒了出来,烫得她手指一片血红。
“或者你跟我说实话,我就当无事发生。”
碎雪眼神慌乱,只说:“水兰姐姐被调去别的院中伺候了。”
如此喜怒无常的暴戾之人,虽然举止间看着有顾媚态,总会将人骗住,仿佛真的是个寻常妇人,接近了却才发现原来是个痞子。
那日之后,柳棠好几日都没出现。
碎雪见他看过来,急忙磕了个头伏在地上道:“是我伺候不周……我这就给您换杯茶。”说着膝行过去拿了新的茶盏倒了一杯递给他。
那双眼明明含着笑,却让她冒了冷汗。
柳棠拿着鞭子的手一定很好看。
那屋子里就一个柜子一张床,还有张桌子,快赶上下人院的简陋程度。
他烦心地喝了口水,将茶杯重重放在了石桌上。
池柳不愿为难他人,伸出手接过那茶盏放在了桌子上,顿了片刻问道:“水兰呢?这几日怎么没见她。”
池柳叹了口气,心中愈发烦躁,这火是冲着自己的,也没地儿发出来,只能自己生闷气。
处罚的理由也前所未见,说她伺候不周,叫五姨太和大夫人喝了冷茶。
那日池柳进门时,柳棠早早安排了人收拾出一间屋子,却又不知为何一件新家具也没添。
池柳不动声色,端起茶盏吹了吹,喝了两口。
旁边忽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转头去看,发现碎雪跪在地上发着细微的抖,
柳棠手重,水兰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水直往外喷,就这样硬生生吊了一上午才气绝。
“你去告诉大夫人,我想换个丫鬟,就换回原本那个水兰。”池柳捏着茶盏,垂眸观察着碎雪面上的表情。
池柳分的丫鬟不知为何换了一个,新换的丫鬟名叫碎雪,似乎对他十分畏惧,平日里都不敢抬头看他,第一次给他倒水时手都在发抖。
这茶叶用的也是好茶,茶汤闻起来有果香,喝进嘴里滋味醇厚,馥郁浓香。
他一直试图回想以前的记忆,从前他从未有过这种念头,只觉得活下来就好,现在终于摆脱了靠日日被人玩弄过活的日子,才有了时间回想。
柳棠叫人将她吊了起来,亲手打了几十鞭,待到她奄奄一息时,叫人拿了碎冰塞进伤口中,融化了便时时往里添,顺带叫来了所有丫鬟,就那样看着碎雪,等她什么时候死了就能离开。
他本来懒得理别人,此刻却忽然来了兴致,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搞搞清楚。
水兰见了便以为大夫人不喜五姨太,收拾也没收拾,早早沏了壶茶便了事。
池柳站在阶上,眼底映着那一团烈火,不知为何有种解脱感,所有提示着他自己是个小倌的东西都被烧了,仿佛他过的那段肮脏岁月也被一同点着,烧为灰烬。
听清楚。
碎雪犹豫再三,看着池柳袍角,不敢托大,便如实说了出来。
池柳看着合上的门,鼻尖有些发酸,他疑惑地甩甩头,撑起身子到桌边倒了杯水喝。
池柳心感疑惑,却也无心追究,他修养了好几日,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您是觉着我哪里伺候不周吗?您告诉我,我一定改。”
他关上门没在看,转头对着那一堆字画苦笑,他连字都不认几个那里还会看这些,只能叫碎雪随便挑了几个挂上去。
他疑心那日做的梦,想看清楚梦里的人究竟是谁,每次回忆却都会头痛欲裂。
池柳换上了柳棠特意差人送来的长衫,坐在院子里,盯着一旁的花草神游天外,这几日柳棠没少差人送东西过来,各种花花草草还有字画,叫他挑喜欢的往墙上挂,走的时候还顺带拿走了他的旧物,说是要重新替换,拿出去却又直接在院里烧了,以前的那些脂粉旗袍一样没剩。
她脚下融化的冰水混着血水滴滴答答,让所有人在炎炎夏日生出了寒意。
片刻后,池柳缓慢张口打算说话,柳棠却突然推门离开了,连个眼神都没留下。
但他却又莫名肯定,那手里攥着的鞭子一定不会打在自己身上。
她一人自顾自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抬眼对上柳棠的目光,抖了一下。
事后第二日,柳棠还没顾得上去找水兰,水兰便自己撞了上来,对着柳棠眼眶含泪称不愿伺候卑贱之人。
池柳看着她的侧脸疑惑道:“你为何如此惧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