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摆宴,一愿陛下长乐无极,二愿大魏国万年永驻,三愿妾身无病无灾……”皇后看着身旁的孩子,笑着再次举起手,合十闭目祈祷,“四愿我儿快乐长寿。”
魏宫万花院中,萧和跪在皇后身边,睁开眼盯着那位素来谦和柔弱的女人,与她一同对着花神的牌位磕头许愿。
祭拜花神不是满皇宫都会做的事,大抵只有内宫无所依靠的女人们才会相信柔弱的花朵也有一位强大的天神庇佑,保佑天下人的命途美满如花。那些争权夺利的男人们只爱慕至高的皇权,只对那位万人敬仰的魏主叩拜祈恩。
萧和冷漠地看着皇后娘娘被人拉着起身,他盯着那位尊贵谦和的女人,真心希望那就是他的母亲。那样的话,他就正常的多了,兄长也就不会那样恐惧、排斥他了。
“和官,你前月后便有十五了吧,今日陛下还召见你吗?”皇后坐上座,看着仍旧对香案跪拜的孩子,沉思许久才开了口。说话后她无奈地咬咬牙,最终畏惧地移开了视线。陛下一定要她如亲生子一般照料这个男人生育的怪异之人,她也没有办法拒绝。
萧和沉yin片刻,弯腰鞠躬,称没有,他不想回宫去见父皇,那人昨天才刚打了他,还是少见的好。
“弟弟生得十分美丽,”大皇子站在皇后身边,略带怨恨地盯着他看,他本是太子,却不是父皇最喜欢的孩子,这都怪萧和,那人出生便夺走了父皇全部的关爱,“与并州侯很像。”
“住口!”皇后闻言,慌忙捂住了他的嘴,她惶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忙又收回手,偷偷为自己拍打胸口顺气。自从那日她冒险顶撞了并州侯,萧士睿便撤掉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怨恨没来得及将她打入嫉妒的深渊,那人又无缘无故要走了自己的兄弟做仆人,皇后本就懦弱,被那人稍稍针对便没了脾气——她可是被萧士睿丢下过的女人,难保日后不会再一次失去一切,那会儿可没有人再能来保她了。
“和官没事便坐吧,皇帝陛下给你找了个伴读,今日午后大抵就会进宫来看你了。”皇后微微侧目看着萧和,将自己的儿子护在身后。
萧和看她防备模样,觉得大没意思,索性行礼告退,自己带着仆从游玩万花院。
“这是绿牡丹?我都不曾见过!”萧和避开宫嫔,越发欢脱了,他蹦蹦跳跳地跑到花丛间,拿着折扇扇打娇花,宣泄心中不满,那一簇簇明艳花朵皆被他打得寸寸凋零,他回头看着一路跑来被他摧残过的残花败柳,好似便是宫中那些簪花施粉的女眷宫婵,只敢私下谩骂他,却消不灭他的气焰,又一个个地非得对他笑脸相迎,十分可笑。
“是,二殿下,这是并州侯送给陛下的礼物,他……”
“并州侯?他来宫里了?”萧和激动地站起来,浅笑着将遍布花汁的折扇扔给身后侍从,快步往金龙殿去,他的父亲比皇后尊贵,那女人不亲近自己真是自取灭亡,他一定得告诉并州侯这件事,那人理当为自己做主。
萧和快步跑过后宫,两边朱红的围墙并脚底的砖石一点点消退,他能看见一辆熟悉的轿撵,配着五队戴银铃的马车,停在金龙殿正殿朱红大门外,那是他父亲的车队……听闻并州侯周游魏国,替陛下监察各州百官情形,知道天文地理,富有奇珍异宝,尊贵无比。萧和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粗喘着整理自己的仪容,他忽地慌张地转过身,疑惑自己的仆从为何全不见了踪影。
“太子,何不入殿见过你的父亲?”不知怎的,一个弯腰谄媚的宫人对他笑了笑,指着金龙殿前的马车,说道,“那不是你的父亲?并州侯是你的父亲啊!”
你从哪里来的?萧和警惕地看着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又捧上了一卷经书,书中字字句句都有备注,不像是他有耐性做的,倒是郎东涯做他伴读,常常教导他。
“陛下,您不能去,并州侯也不是你的父亲。”郎东涯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他穿着青衫布鞋,朴素得如同寒门弟子。萧和记得,那人十七八岁时热衷于这样打扮,常混到京城中穷苦求学的书生堆里,学着他们的模样嫉世愤俗,常言,‘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rou,贵且快意。’似不落俗套,到头来,登科入仕,还是与他父亲一般模样。
“他怎么不是我父亲了?”萧和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分明记得,父皇已被韩凡害了命,自己又被那人拿捏,过得十分苦楚,怎可能还在鞭花狂奔,肆无忌惮呢?他于是拍了拍郎东涯稚嫩的脸蛋,笑着问他。
“先生说过,陛下真龙之躯,受孕也很正常。可你托体龙身,是为龙子,焉能认凡人做父亲?若如此,叫宗族藩王如何看你?”郎东涯的嗓音比现在越发清脆,眼中也无算计,竟像是当真为他着想。
萧和闻言,沉默片刻,深深地点头,还未等他再看一看那人,周围的景致便又变化了,他衣着太子朝服,戴金冠佩玉组,立于外殿中,他又看见了那位贵人,那位一手开创魏王朝的武帝陛下,他的父皇。武帝埋头坐在案牍中,长吁短叹,一如往常,一如萧和登基后坐在那里,批各州呈上来的奏折,从早看到晚,真累煞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