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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后,周围不少贵族宅邸看得到几辆马车从独孤琋府门前离开,自然知道是独孤琋举过了宴。这便是一个信号,独孤琋所宴请的是谁人,他们事先自然不知,但离去时马车上标着名贵世家的徽记却无法掩人耳目,何况独孤琋是有意为之——仿佛在向长安一等贵族之列招手:唯有此等人才能为独孤氏坐上之宾。于是先前往独孤琋府前投递名贴渐渐寂寥下去的态势由复燃起来,独孤琋这才复行起宴,只是很少将雪游带到宴前,只有几个友人相熟的相聚才与雪游同席。人多是从前那几个,偶有不同,但当初那几个人总是在的,包括柳暮帆。一来二去,即便是不熟稔社交的雪游也暗自惊心,独孤琋手腕老辣深沉又最投长安贵族所好,即便他自己很少出席,都知道不同的人前来,独孤琋摆酒菜品都各不相同,严丝合缝从不出错。当初哄自己说见友人,看似无意,其实连同先前拒绝他人与宴都是有意为之,此时真正趋附他的,便是真正有势的权贵了。他在柳暮帆嘱咐后暗自留心庄思诚,只是那个长歌少年却常常不在,雪游在席散后有些好奇,问独孤琋:
“你的表弟不在么?方才席间你的朋友们说长安城里乱的很,权贵举宴都错综复杂,我不大懂这些,或许他不喜欢?但你说会照顾他,现下随他而去…不危险么?”
或许是那个长歌门少年矜雅有礼,却让他有点儿天生亲近,或也是在哪见过的意思。雪游虽然想不起来,但也将他看作弟弟一般,独孤琋则停下环抱雪游腰身的手掌,
“他颇敬重我,但毕竟也只比我小三个月,平时又不太常见,因此我也拘不住他。只是听曲兄说前些日子他醉的厉害,登门以后还伤心地拉他喝酒,倒像是受了什么情伤。”
独孤琋隐隐失笑,自然不知道杨复澹心里想什么,否则他定然勃然大怒。只是雪游另有心事,在独孤琋到前厅去以后,再度仔细留心分辨从独孤琋府门前离开的马车上徽记,果然每每都有一顶往北衙的方向绕去,他在独孤琋睡后轻轻到桌案里翻找信件,信都用火漆封了,但不难看到信封上有一个花押华丽的徽纹。
北衙,神策军。
雪游在灯下沉默,眼睫冷淡地敛垂。
……
又一次柳暮帆与宴的小聚,这一次那个长歌门少年却在了。杨复澹眼下青乌淡淡,似乎一副没太睡好的样子,却清索地自成风姿。少年失意,总令人不忍些,雪游移目看他,
“…杨公子有心事么?”
这一句也是曲临霄或者席间其他几个人都或打趣或关切地问过他,连独孤琋都有些上心,但杨复澹总是淡淡地摇头。此时雪游问他,他却微微蹙眉,似乎不愉。杨复澹敛下眼睫,心里有些生气,想:你是表兄的夫人道侣、或者还要违典地称一句嫂嫂,现在也记不起我,关心我干嘛呢?却又好像是气自己,好像玩来一步落人之后一样。他执杯猛饮,明净秀彻的面颊上团起淡色的粉霞,雪游略收目光,只当自己逾矩,或者被讨厌了,因此便没有再问。
“想好了的话,明早寅时三刻我在府门前等你,我带你走。”
柳暮帆在换杯时把字条传进雪游掌间。雪游默默在昏夜下把字条揉成团,精简素白的一身道袍,遮盖才被独孤琋蹂躏抚摸出的一身淡粉爱痕,从独孤琋怀抱里悄然挣出来,只提起一柄听冰剑,只身来此,又将只身离去。他悄然翻过花廊,扶门将要走出去,却在顿足时回眸。
他忘了给独孤琋在早晨时留一盏灯。在到长安以后,雪游发现独孤琋习惯夜间不闭门,晨间则点灯,温暖的蔷薇花香透进来,醒睡都安稳。他比独孤琋起得往往更早半刻,因此替他将灯点好,只是这一次不能了。
但是,是独孤琋先骗他的。雪游敛下睫羽,握紧剑柄,只身没入昏夜。
……
“真的来了,或许是你全然发现了我言不虚,独孤琋在盘算你?”
柳暮帆把雪游迎进卧室内,他这里却有早就已经点好的灯。骗子,又一个。雪游冷淡地看灯——早就已经点好灯,知道他会来。他要启唇,柳暮帆却把灯吹灭,起身将雪游困进抵在墙壁都逼仄里,笑声幽隐:
“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来我这。不怕是从一虎口,又入另一个虎口么?雪游,”
他手掌微微摩挲美人昏黑下依然莹润的面颊,
“——其实我与独孤琋,是一样的。但我只是不会想他一样,对朝廷的事谋划这么深,所以没有利用你而已。”
雪游冷冷地拍掉他的手掌,却在惊呼间被柳暮帆温热的呼吸制在颈间,被舐吻住嫩白的一片脖颈,轻轻地咬。
“唔”
雪游要推他,却反而被柳暮帆箍紧腰肢。
“放开。”
“不过他很信你,你漏夜出门,却没发现。虽然白日必然会来找你就是了。届时雪游不怕他强行带你回去么?”
雪游再度推开他。
“…你又有什么谋算呢。我并非不知道是从一处危险到另一处危险,但独孤琋曾告诉我,不会骗我、瞒我,却瞒着我与神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