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舟面上缓缓勾起了一个很轻很淡的笑。
转瞬即逝,不浓艳,但是很美。
怔住的人变成了程岁,此刻他心里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寒冬时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微凉。
风雪舟向前几步,抬臂环上程岁的背,俯首埋在程岁的颈窝撒娇似的蹭了蹭。
“岁岁……”
程岁手足无措地拥住他,被颈侧温热的吐息激得颤了颤。
风雪舟侧了侧脸瞥向程岁,突然亲了程岁一口,眼睛里出现了少许程岁颇为怀恋的神采,整个人好似死灰复燃了起来。
风雪舟亲了那一下,又变成鸵鸟将头埋在程岁身上。程岁耳畔传来风雪舟压抑的哽咽声,搂住风雪舟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几分。
风雪舟悄然将自己的泪水拭去,觉得自己好丢人。
轻轻推了程岁一下,风雪舟低着头不看程岁,说了一句“你别看我”就匆匆走了。
程岁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可爱,不,是太可爱了。
风雪舟回到自己住宅整理了一下自己,但一直有些温淡的兴奋,这种陌生的情感萦绕他的心中。风雪舟忙走到书房,拿出自己的记事本,又新添了一行:
「我知道生活只不过是一块用荒谬织成的布,幸运的是,毕竟还有一些美好的时刻,单单是为了这些,就值得活下去,剩下的就无足轻重了!」
风雪舟合上本子,又流出了眼泪,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平和的,甚至是带着点幸福的。
这几年,他把海阔天高的世界用小刀割裂,并画地为牢,找寻不到自己活着的价值。
风雪舟又重翻开自己记事本,看着独占了第一面的那一行字,倏地笑了。
「人生而必死,劳而无功。」
可程岁告诉他,他从前坚守的那些可怜的道德感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刻,风雪舟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有珍贵的可能性。
风雪舟深吸了一口气,将记事本收起来,又走到书房深处的一个书架前,蹲下身从最底层抽出一本《徒然草》。
风雪舟低头凝视着这本《徒然草》的封面,静默了一段时间。
“我现在,好像有一点翻开它的勇气了。”
风雪舟下定决心后,一鼓作气地翻开书。
第一页明晃晃地存在着几个稚嫩的汉字,像是小孩子写上去的一样,那是许博怡的笔迹。
「人心是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这句话是你说与我听的,因为你很喜欢,所以我去看了这本书。」
风雪舟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又沉默着翻到最后,书页的最后夹着一封信。
风雪舟拆开这封信,或者应该叫作遗书,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你是悬崖边的一棵草,风雪舟,自作聪明地想要拉住我。但你根本阻止不了我下坠的命运,最后反会被我连根拔起,陪我一起坠入深渊。
在这样的世上生存下去,帮助别人生存下去,把别人从自杀中拯救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善良。谁规定的?
开心吗?见到我的尸体。我故意的,这是对你自以为是的报复。
你就算一直恨我也没有关系,风雪舟。
听说自杀者会下地狱,
我们终会在地狱相聚。」
或许是蹲得太久,风雪舟腿一软,瘫坐在地,手中的遗书也掉落在那本《徒然草》的封底。
风雪舟颤抖着手,泪珠从眼眶中顺利地滚落。
我可到底做了些什么坏事?我是杀了人,还是无赖、泼皮?
风雪舟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虽然视野很快又变得模糊,但他还是勉力将遗书夹进《徒然草》,又将《徒然草》放回书架,还原了这一片。
风雪舟迟钝地感受着心口传来的疼痛,像是握紧了一捧碎玻璃。但风雪舟已没有Jing力去找药,所以他只是按着胸口慢慢躺倒,蜷缩在泛着秋意的地板上,将所有的苦水一滴滴吞下肚。
他听着窗外的桂花隐隐约约地飘落,慢慢地睡着了。花穿过风轻轻地落下,就像他们的结局似的,落到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
……
“一个婊子的儿子,倒是跑到白云城来作威作福了。‘狂犬’,名声可真响亮,果然是野种。”
烟头的火星灼伤皮肤,留下一个丑陋的烟疤。
“哎呀,手滑,可千万不能留了疤,长得这么俊,要是因为瑕疵影响了身价,ji馆的鸨母可要气死了。”
程岁抚上烟疤,没什么情绪波动。
“有事?”
“就是过来提醒提醒你,别以为在这白云城手上有那么几个人,就记不得自己姓什么。你想跟程家作对,不过是蚍蜉撼树,令人发笑。”
“我知道。”
“哼,婊子就要守好婊子的本分,野种也是,别异想天开,妄图改天换命。”
穿着艳丽旗袍的女子讥讽地剜了程岁一眼,转身摇曳着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