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一与何照的第一次见面,远比他印象中的要早。或许他已不记得,有一年在雍州的南风馆里曾遇到过一个少年。
那时的何照尚不懂男子与男子之间那些的秘事,只是一时兴起去南风馆里见见世面。本来他是要点那花魁作陪的,可惜花魁今晚有个熟客要来,于是婉拒了何照。何照心中郁闷一个人喝着闷酒,他酒量小还偏要逞强,喝醉了便在南风馆里抱着柱子乱叫,惹得过路的客人看笑话。
少年还未长开,却已生得青涩可爱,尤其还出手阔绰,许多南风馆中的公子都想抓住这只小肥羊。可偏偏醉糊涂的何照抓住的是一个客人,那客人生得极为漂亮,男生女相却无Yin柔气,玄衣配长剑反而更多侠客豪情。何照抱着他不肯撒手,朝老鸨道今晚要他陪。老鸨皮笑rou不笑,尴尬回他,“小少爷,这位爷可不是咱馆中的公子。”
那客人将何照拎起,挑眉一笑,“小朋友,可别再认错人了。”他本就好看,这一笑锦上添花,又一次迷得何照晕晕乎乎。
他将何照扔给了老鸨,便敲开了挂着兰花牌的房门,那是花魁的房间。
见何照呆傻在原地,也不再做什么出阁的事,老鸨便转头去招呼别的客人。而醉了的何照望着那人消失的门口,突然生出点坏心思,他悄悄走近了挂着兰花牌的屋子,伸手轻轻一推,门没锁,他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里间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何照光听着就已经像只熟透的螃蟹,他壮着胆子探出脑袋去偷瞄。
只一眼,便终生难忘。
他不记得那被压着的花魁是什么模样了,眼中只深深印刻出客人染上情欲的如画眉眼,他看见那嫣红双唇泛着水光,他看见汗水从修长的脖子流向窄细的腰背。客人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不悦又挑衅地睨了他一眼,又凶又媚,像朵嗜血的桃花。
何照顿时浑身的血脉倒流,鼻子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
那个客人,从此成为何照春梦中的常客。直到又一年,他在阳川县遇上了一个与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何照的二婚简直是个笑话。
洞房花烛夜,他被前夫掳走,而那新娶的庶表妹也早跟情郎私奔去了。
何照的爹气得不轻,所幸往后也没有提过再娶一事,现下何照又成了阳川县有名的身带俩娃的鳏夫了。
“表哥,我刚说的你听见了没。”亲表妹砚娘正帮忙抱着小儿子,见何照目光粘在了远处,便空出一只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啊?初一,初一怎么了?”
“下月初一我要成亲了,你记得带侄儿们一同过来。”
“哦哦,好,好。”
砚娘见他魂不守舍,小心问了一句,“表哥,你还在为蕊娘姐姐逃婚的事伤心?”
何照摇了摇头。
“那就是初一嫂嫂了?嫂嫂她,还回来吗?”
何照又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魔怔了,明明宁初一不再来烦自己,他反而又觉得不自在,这几日常常想起从前的一些事,甚至还出现了幻觉,刚刚还以为又看到了宁初一的身影。
不对,刚刚那人分明就是……何照将福宝也塞给了砚娘,一反常态地追了出去。
宁初一大概是个易孕的双性之体,何照其实只碰过他寥寥几回,只是这中招的机率着实大了些。当日他确实有要生个女儿来换回何照的心思,可是后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走了何照后,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离开了雍州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后,他发觉自己时常困倦呕吐,之前生过了两个孩子这回自然能轻而易举意识到不对劲,果然大夫一把脉,又有了。
某些心思又死灰复燃,宁初一开始反悔了,他又想去找何照。
这回有孕他异常小心,光雇了辆马车到雍州就花了两个月,此时他已经显怀得明显,只得又以女装示人。
车夫问他怎么怀着身子还出远门,宁初一笑了笑,回道,寻夫。
他不远万里又回到了阳川县,摸着已经隆起的小腹,心中暗自期待。
宁初一知道,何照是个心软的人。
本以为能有一丝转机,却怎么也想不到,又看见何照时他并非孤身一人。
他身边还站了一个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他们的小儿子,而大儿子福宝则在两个大人中间逗着弟弟玩。女子背着身看不清容貌,宁初一猜想,这应该就是何照的续弦。
望着四人其乐融融的背影,宁初一鼻尖一阵酸涩。他本就答应了与何照好聚好散,如今还回来干什么,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活该。宁初一自嘲。
原本摸着小腹的手紧紧攥住了衣服,手指微颤,骨节发白。
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