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万冰有个妹妹,不愿意读书入仕,早早同门当户对的贵公子结亲,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她要么是运气太好,要么是运气太差,廿三岁这年再次怀孕,却直接诞下了厉家的长女。
家族后继有人之余,厉二小姐也失掉了偷懒的借口,接下来必须好好用功。无论怎讲都是天大的喜事,厉家长辈自然相当欣慰,连瑶生这样不得宠的小郎都得了不少赏赐。
更让厉家惊喜的是,刚被封为储后的执徐公主殿下,居然亲自为这位小媛取了大名。
瑶生身为伎子,自然没有资格关注朝堂上的事情。他在厉万冰的书房服侍许久,能听不能听的事情,多少都刻到了他的脑袋里——关纨去世以后,公主似乎一直需要一位新的心腹。关绮同厉万冰,便在这位身边是对冤家。
她们说的东西当然不止这些。
公主「似乎」需要一位新的心腹,意思是公主同关大小姐其实另有私交,不完全是仁后忠臣。分妆之爱本就难得,情人刚好又是贤臣,更是三生难求。选心腹本来只看家世才华,偏偏殿下有过关大小姐,倒是莫名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曾经沧海」瑶生知道,「分妆之爱」就有点难懂。不过,殿下同关纨情意匪浅,爱屋及乌,对关绮是百般偏爱,这点他却明白。
不知为何,瑶生有种预感:如果自己还能再见魁娘一面,一定是沾了殿下的光。
而他大概确实有点算命的天分。
公主亲自安排了厉家小媛的满月宴,还要在次日加办一场宴会,招待厉家相熟的朋友们。两场宴会,负责筹备的公公都是直接从东宫调来的,用料花费也都是普通宗室的水准——
「——而且点名要你出席。」
许氏闭着眼睛含笑,不至于让鄙夷太过明显。他身后的侍者就没那么斯文了,带胡茬的脸上写满了嘲讽。
「府里的侍人多是戏子,侍郎的身材又与你不合。这些多是我陪嫁的东西,你……」许氏到底没忍住心里的轻慢,「就当是你讨好贵人的赏钱了,用完自己留着就行。」
「谢谢郎主。」瑶生只能假装看不见一样,低着头向他道谢。
许氏丢下衣服首饰就出门了,留了两个年纪大的宦生为他打扮。他通体光滑,不必额外多做一套刮身的工作,却依然准备到了夜色将临。
主持宴会的公公把他安排到了一间临时搭起的帐篷里,等候殿下传召。一同等待的乐师里,也有几个是再思楼的教坊出身。
这个年纪的男子本来就容易熟络,不过一杯茶的功夫就聊得热火朝天。花楼里的伎子不敢编排恩客,除去衣物装扮和正流行的话本,剩下的话题就只有身边人的八卦。
大部分是坏消息,但也有几件好事。连秋的亲姐姐托关系和鸨母打了官司,说他是小时被人拐去的花楼,做不得数。赔了赎身的钱还剩下一大笔私产,回乡下修了座新宅子,算是有了依靠。
「真要从良,回家可比嫁人好多了。」那乐师不免叹气,「再思楼那个白玉少年,啧啧,年纪轻轻就葬身火海,实在是令人唏嘘。」
白玉少年?
「名字是璐生吧?」另一位伶人接话,「欢天喜地地跟了一位做玉器生意的小媛,转眼就被郎君烧死在了院子的小楼里……连收尸的都没请,就这么直接丢到了乱葬坑。」
璐生!
再思楼最爱做双生子的噱头。
一次养出两位气质相近的郎君,一位送进贵人府里做乐师,一位留在烟花柳巷当倡人。后者抛头露面,为前者挣名声,于是人人都艳羡那独占花魁的贵人,自己儿子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瑶生与璐生便是这样一对双生儿。
关绮第一次翻墙进瑶生的卧房,就是璐生出阁之日。楼下当时是个什么热闹景象,他在阁楼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当年关纨看中的是自己……现在帐篷里热议的那具焦尸,名字可就是瑶生了。
而自己……
瑶生不敢往下想,胡乱地洗了把脸。他没参与到周围人的闲谈中,也没表明自己就是璐生的孪生兄弟。走神又恍惚,连公公叫他名字都没听见。魂不守舍地挨了几记敲打,这才反应过来,抱起琵琶跟在引路的侍人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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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万冰眼里的无上荣耀,归根到底只因为关绮无心说的一句话。
「姐姐看中过再思楼的一位伎生,花了大价钱等了三年,现在正在厉大人府上。」
执徐确实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关纨迷成这样?厉万雪生产,正好是个操办宴会的好借口,她没忍住,一定想来看个究竟。前几个时辰的冗长无聊,都为了是这一刻——
眼前的小郎确实有几分姿色,真学到了勾引人的本身,也不愁不能在风月场上挣到名气。可是阿纨又不是位放浪小姐,欣赏自然大方的男子,不至于对他特殊看待吧?
她微微一笑,转头侧向关绮,「文缯啊,你诈我。」
公主独坐高台主位,两边只有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