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安静了!”警棍敲在铁栏上,咣咣作响。巡夜的狱警陈铃站在门前看了一眼:“霍岂萧,把窗子关上!立刻回床上睡觉!”
窗前的地板上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八月十六,月亮正好最圆,最亮。那人抬起头,眼镜架反射的月光着实吓了陈铃一跳,没想到,她竟然是背对窗口站立,仿佛在等待自己的命令。
狱中的工作人员最近都在讨论一个问题,那就是霍岂萧的相貌——没有人看清过她的脸,因为她总是半低着头,究竟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于是狱警们都只好当她是身陷囹圄,羞字压颈。
后腰顶在窗台上,不理背后曼妙的月光,岂萧闭着眼睛,左手食指依旧用力的在下巴上擦拭。“陈队,这房门的锁坏了。”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言语中的肯定却让人不得不相信。
陈铃抓起身侧的大锁,举着手电筒仔细的检查了半分钟,自言自语道:好好的,没坏呀,这锁是新换的呢,怎么说坏就能坏了呢……
直到听见一种由鼻腔发出的讥讽笑声,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锁就算是坏了也不归你管!现在是睡觉时间,你马上回床上睡觉!”恼羞成怒,陈铃的音调竟比平时高了八度有余。
黑色的身影动了,步子极轻,猫一样靠近牢门,借着走廊尽头的夜灯,陈铃隐约看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还有唇边勾起的一抹不明来由的笑。陈铃不禁有些害怕,害怕万一这犯人疯了从牢房里伸手卡住她的脖子,于是急急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岂萧走到了牢门前,与陈铃,就差那么一步。
“别怕,我没疯,不杀你。”
口里不急不徐的吐出一句,冰冷的气息扑到眼前人的脸上,令陈铃又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这牢房里的人有着那么谦卑的表情,怎么会说出这样夹刀带剑的话?陈铃恍惚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但只是这几秒恍惚,岂萧泛着深黄灯光的左手已松松握住门锁。
“你想干什么?!你再不回去我就对你提出正式警告!这对你的案子不会有好处!”陈铃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深秋微凉的天气还是其它什么。
岂萧双手交握在颈前,看得出,她是准备用右手的温度暖灯光下几近透明的左手指尖。咝咝,双手的皮肤在摩擦,就像毒蛇吐信时气流通过小孔的声音。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从岂萧身体中爆发出来,那震动伴着月光挤满了整个空间。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咳停,气息有些凌乱,身子却直立如常,只听她轻拍着胸口像好不容易集中一口气般很快说出四个字:“现在坏了。”
有凉风从及腰的通风口灌进来,发出Yin森的声音,撩拨岂萧的发梢。
当了十多年狱警,陈铃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无措过,无论是犯人斗殴闹事,还是利诱威胁,她总是坚信自己有能力处理得当。但今天,面对这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她有一种被人牵着走的错觉,一再的忘记这职务的威严,一再的沦陷在她设好的机关中。不行!“好,就算它坏了你也不用担心该放你出来的时候开不了门!你现在马上回去睡觉!”瞬间逼进的警棍几乎触到岂萧的鼻尖。
“呵,陈队,晚安。”
“这床好大呀。”岂萧走到床前时自言自语。单臂猛的在床沿一撑,她整个身子便在半空翻了一百八十度面向墙壁坠落在床铺上。“阿,也很硬……”
岂萧的名字是按照族谱起的,岂字辈,萧生。
祸起萧墙。
第二天清早,陈铃一进办公室就接到释放霍岂萧的命令,自是免不了阵阵憋闷上心:如果那锁真坏了,这顿麻烦决计难免。
带着两名新进狱警,陈铃走向走廊的尽头。到了那里,右转入内再走五米就是岂萧的“房间”——为重案嫌疑人准备的特殊单人间。
走廊尽头那扇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和连绵数百里的经济林,不时有牛羊的叫声传进来,给人一种身处乡村别墅的错觉。
拐过弯,毫无预警的危险令陈铃大惊失措,手在腰间怎么也抽不出警棍来:“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她身后的两个小姑娘不明所以,呆呆看着走道上把头埋在双臂中,屈膝缩进墙角的岂萧。
“我昨天已经告诉你,锁坏了。释放令在此之前应该已经到了,所以我不算越狱。昨天我已经向你报修,所以我不算毁坏公务。”说话的人还是耷拉着脑袋,涡旋效应使得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一个急于表现的小姑娘欺身向前:“只要你在这里一秒,你就归队长管,你这是什么态度!”说完就作势要踢岂萧。
“别!”陈铃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从来不在态度上为难犯人。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她能打开自己的牢门,岂不是等于她能开启所有这里的牢门?她不越狱,不见得其它亡命之徒也会乖乖等待宣判结果。
这人,多留一分钟就会妖魔般的祸害身边的人,即使她有意收敛,但对监狱这样一个地方来说,至少会是个威胁。
僵持数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