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方才松口气,却见那人将右手伸到了她眼前。
“孤的手因你而伤,你若还有几分将功赎罪的心,孤也可不嫌你技艺粗陋。”
行宫里发生的事难道不是这人自作自受吗?怎么到头来倒成了她的错?
肖南回只觉得胸腹之中已被气闷填饱,瞥一眼始作俑者那只白皙的手。那手看着比那白瓷勺子还要白上几分,竟还透着一股纯良无害。
可此时若有刀切开那份纯白,便会发现那其中的骨血都是黑的。
一把抓起放在一旁的伤药,肖南回心一横上前一步跪坐在那张小案前。
“陛下万金之躯,切莫怪罪臣手脚粗笨才好。”
哼,你面厚心黑,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她竟生出些“公报私仇”的冲动来,三两下将那人手上的布条扯开来,正准备粗暴施法,目光停在那伤口处时还是停住了。
几日过去了,那道记忆中猩红飞溅的伤口,在上等伤药的滋养下并没有平复愈合,反而显得更加狰狞可怕,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那白皙皮肤之下破体而出一般。
似乎是感觉到她许久没有动作,夙未缓缓抬眼。
“怎么?吓到了?”
征战数载,伤痛无数。她见过的血腥场面没有千万也有数百,刀枪无眼,轻则皮开rou绽、重则肚破肠流,区区一点手掌间的刀伤,实在排不上名次。
可她却觉得刺目,连多看一眼都无法忍受。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rou匀称,握笔抚琴都会十分好看,应当是远离刀光剑影、艰难困苦的存在。可如今,却生生被破坏殆尽、再难完满。
眼角抽搐,她不想再细看,可那道伤疤却像是刻在她眼底一般抹不去。甚至只一瞥,她便注意到了那道伤口下方的一点旧伤印痕。
那是狠狠握过平弦之后留下的痕迹。
“圯桥进履你是听不到了,大可嘲笑于孤,说史书言辞过甚,孤徒有虚名。”
他当真心思恶毒,明知她愧疚生于此,偏要说破说尽、瞧她理亏狼狈。
肖南回心底的气闷转而变为委屈。明明她才是下场最凄惨的人,怎么如今却好像是她对不起他似的?
“微臣不敢。”
那人冷哼:“你有何不敢?孤看你胆子大得很,方才要施药时的气势也是十足。”
意图被拆穿,“肖大胆”更加萎靡,就连动作都慢上了几分。
“臣以往给自己包扎时粗鲁惯了,手下没个轻重,陛下说好不怪罪的。”
“天成各营都配备了随军医者,你若手脚不利落,找人代劳即可,何必折磨自己。”
肖南回撇撇嘴,心底对这不知世间疾苦的皇帝陛下有些嫌弃。
“战时状况激烈是常态,一个行伍便是七八个医者也不够用,若是出战时被困某处,数月不回营也是常有的事,干粮都无、哪来的医者伤药?即便是休战时期在营中,磕磕碰碰也是难免,总不能次次都要依仗旁人,若是被人私下找麻烦更是不能声张......”
她本来是要说许束从前在肃北找茬的糟心事的,话到嘴边才发现说了太多,连忙一个急停打住话头,可似乎已经有些太晚。
“许廷尉的次子。”
“嗯?”肖南回的脑子一时有些没转过弯来。
“那找你麻烦的,可是许治的次子许束?”
“是......”
等等,他怎么知道的?
肖南回猛地抬头,正对上夙未意料之中的眼神。
“朝中文官武将交好交恶的名单孤手中自然有一份,不然你以为如何?”
她以为,他是因为在意过她的处境,所以才......
肖南回将自嘲的笑压下嘴角。
想当初她一个小小伍长,如何能引得他注意?不过是因为肖府的缘故,她的一举一动才会受到关注。
可他明知许家与肖府有过节,那日在行宫大殿上还顺着对方恶意行事,难道对他来说当真只有制衡利益,全无半点君臣情谊、或是......什么别的?
方才压下去的苦涩又浮上心头,她指尖无意识地一缩,手中纱布跟着缠紧,方才初愈的伤口蓦地渗出血来。
帝王倒抽一口冷气,漆黑的眉挑起。
“肖营卫第一个包扎的人,坟头草可有三尺高了?”
肖南回猛然回神,低头一看,吓得差点将手里的半截纱布扔到皇帝脑袋上。
“陛下恕罪!臣方才有些走神了。要不还是叫单总管过来......”
“他忙得很,你当所有人都像你这般清闲吗?”
夙未懒懒收回手,似乎根本不太在意伤口如何,单手将脱落的纱布打了个结,手法利落得令肖南回目瞪口呆。
若非知晓眼前这人的心性,她几乎要怀疑这君王已将耍戏她当做了人生一大乐趣。
那人没有理会她的反应,伸出另一只手掀开小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