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将飞的声音在校场后窄巷的尽头响起,肖南回回过神来快步跟上,这才发现尽头处是处死路,数丈高的围墙后是绵延不断的深色松柏,嶙峋的青石砖墙看起来已经有些斑驳,在接连三日雨水的浸泡下生出一层厚厚的绿苔。
这便到地方了?肖南回心生疑惑。
单将飞低头不语,并没有抬头去瞧肖南回的脸色。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横着插入那青苔之中砖缝里,一阵沉闷的“咔嗒”声从墙的深处传来,紧接着那片石砖便向内凹进一丈左右的空档,下沉进无边的黑暗中。
一处深邃不见前路的入口显现出来,一阵shi冷的气息从其中钻出,拂过肖南回惊愕的脸。
“小的便送到这了,肖营卫可从此处拾阶而上。此处有规定,不可燃烛火,还请肖营卫小心脚下。”
肖南回咽了咽口水,腿肚子突然有些发软。
她不是怕黑,更不是怕鬼,而是怕那黑暗之后、可能会相见的人。
从前,她曾在那邹老爷家的地窖里与那人在黑暗中相见过,彼时他坐在一堆烂白菜上,尽管偶尔笑起来的样子有些高深莫测,但她却也未曾将对方放在心上过。
毕竟谁会对一个可能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寄予多少眼神与情感呢?
可人与人之间的因缘却冥冥中已有定数。
她本以为将会持续一生的羁绊轻易便断了,而她以为只是匆匆过客的缘分,却仿佛蛛丝细雨一般,任她如何挥舞利刃也无法斩断。
叹口气,肖南回抬脚迈入了那无边的黑暗中。
那入口后的石阶狭窄而陡峭,旋转着向上,不见尽头。
黑暗裹挟着shi冷的空气将她包围吞没,身后亮光渐远,她渐渐只能听得自己短促的呼吸声在石壁间碰撞回响。
黑暗和寂静使得人失去了对空间和时间的判断,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却仿佛过了一生那般漫长。
模模糊糊中,她有种奇怪的错觉:似乎在过往的某个时刻,她曾经到过这样一个有着旋转石阶、又暗无天日的地方。
但她又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未去过那样的地方。
或许,是在梦里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终于到了尽头。先是一阵清风撩过发梢,随后她感到有一道变幻流淌的光照在脸上。
久在黑暗中的双眼过了片刻才适应了四周光亮,肖南回这才发现那道会动的光,是一顷平滑如镜的湖水。
密道的尽头是一处开阔的平台,平台上是连日Yin雨后放晴的天空,清清冷冷的淡灰色上,挂着一轮有些苍白的太阳。
一队北还的灰雁飞过,羽翅拍打的声音搅碎了四周安静的空气。
肖南回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她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高楼之上,而高楼正前方便是那顷湖水,方方正正、光秃秃的,连半张莲叶都看不到,而兴许是周围遮蔽物较多的缘故,水面静得吓人,平整的犹如一块镜子。
好奇怪的湖泊。
肖南回低头,借着那入镜子般湖水的映照,她瞧见自己所在这座高楼上的牌匾,依稀上书三个大字——“静波楼”。
高楼台榭向来是只有皇族贵胄可以享用的规制,宫墙之外寥寥可数,而这其中从未听说过有一座名为“静波楼”的楼台。
这里究竟是哪里?为何会在黑羽营地的深处?单将飞又为何要带她到此处……
“瞧够了没有?”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如今竟然已经对这道声音熟悉到可以一音辨之的程度了。
肖南回突然生出一种想要从这楼上纵身跳下的冲动。
冲动归冲动,她还是得转身行礼。
“微臣叩见陛下。”
她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他,对方也没有动静。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风吹动檐角的青铜铃铛发出细碎声响,带来些雨后的凉意。
天气宜人,四周又远景开阔,若非是眼下这般情景,说不定还算得上是登高远望的一桩美事。
夙未懒懒看一眼垂首沉默的肖南回。
“近前来。”
肖南回微微抬一点头,夙未就斜倚在高台旁探出的阑干上,身上披着件厚重的披风,手臂都隐在下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
他瞥她一眼却未出声,微微侧身换了个姿势斜卧着,左手似要支撑身体却触动伤处,“嘶”地吸一口冷气,身形也一个不稳。
等他再抬起头,肖南回已经飞快上前来,半伸出的手想要扶他,却在快要碰触前停住,怯怯收了回去。
夙未瞧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孤和你共处一室,若是有个差池便是你伴驾不周。”
肖南回愣住,知眼前的人在威胁自己,只觉得自己刚刚心头那点担心和愧疚都是多余,心一横嘴上又口不择言起来。
“臣披甲而来,甲衣粗粝,恐伤龙体。”
烂借口。
夙未眼帘微阖:“然。”
肖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