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冥冥之中,梅若骨的英魂就附在那杆枪里,无形中引领她一步步走向女将曾经走过的路,又无数次在危难中护她周全。
“飞廉将军有情有义,晚辈只愿余生沙场卫国、以继其志。但知人虽死、Jing神不死。老将军既做断枪重铸之事,应当也是觉得如此。”
梅樵深谙肖南回话中之意,却没有出言否认。
“老夫戎马一生,手上鲜血无数。老天留我性命,却将若冲和若骨夺了去,我怨愤于这天地不公,执念之深已然无法自控,这才会有断枪重铸。老夫曾耽于此多年,直至一朝醒悟才赠枪于你义父。你需明白,枪本刚直,世间造枪者,无不以浑然一体为上乘,繁复机巧为下乘。这把枪或许本就不该存在。”
梅樵的一番话字字落地有声,鼓点一般敲在肖南回的心上。
她喃喃开口,像是说给对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繁复机巧、落于下乘,这些我都不在乎。平弦于我的意义,远非一件兵器而已。”
四周寒风又起,梅樵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响起,又像是从乘风从远方而来。
“便是再如何寄情于物,平弦终究也只是一杆枪而已,过去无法代替若骨,现在也无法代替你心中所想。你是否想过,或许你只是在为无法继续前行寻个借口罢了。”
如果说对方先前的话只是疾风骤雨前的吹拂,那这一句对肖南回来说,便是惊雷闪电一般击在她内心深处。
她像在黑暗中向着一个方向不停挣扎的飞蛾,突然间四处都见了亮光,却反而失了前进的方向。
梅樵的声音依旧在四周盘旋,将那光亮燃得更盛。
“睹物思人之苦,老夫已然尝尽。然而这世间唯有逝去之物不可强求,就像这枝头的梅花,只需记得它绽放时的美,待它凋落之时便放手让它去这天地间。”
话音落地,寒风亦已穿堂而过。
枝头的梅花又落下许多,两人又像初见时那般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肖南回终于缓缓向前迈了几步。
年迈将军的背脊依旧直挺,端坐时威严不可直视,但那双不再握枪的手,如今再无东西可握,只能固执地蜷成一团放在膝头。
“今日晚辈将平弦归还,还望将军为它寻个归处罢。”
肖南回伸出手,轻轻在老将军的手背上握了握,梅樵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那是一双同若骨十分相似的手,手掌心上是一层薄茧,虎口粗糙硌人,骨节也分明得不似女子。
一双练枪人的手。
下一秒,那手已抽回。
肖南回缓缓后退三步,郑重行了军中大礼。
“末将肖南回拜别梅将军。望将军保重身体,福寿绵长。”
她没有抬头去看老将军的神色,低着头退出亭外。
候在不远处的阿楸安静走来,领着她离开了这处寒梅盛开的院子。
走在来时的路上,肖南回仍旧有些恍惚。走在一旁的阿楸却突然开口。
“阿楸谢过肖大人。”
她这才回神,慌忙回礼:“先生何出此言?就算言谢,也当是在下谢过老将军和先生才是。”
阿楸和气笑了笑,倒是比初见时多了几分随意。
“大人方才入府时的样子,与曾经的小姐约有七八分的相似,主子虽瞧不见,却也感受得到。故人已去,如今哪怕能窥得昔日的一点影子,都是令人感激的。”
这番话令肖南回有些不好意思。
“在下怎敢同飞廉将军相提并论。”顿了顿,她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先生曾说这府中原有映水重楼,可是与飞廉将军有关?”
阿楸脸上笑意更浓,那张脸上终于显出一些岁月的痕迹,却原来已算不得是个中年人了。
“映水重楼是小姐生前最爱。小姐虽是武将,却从小生得漂亮。嫁入高门成了命妇后,老将军将院子里唯一的那株映水重楼挖去了王府,又生怕那王孙贵胄瞧不起习武女子而欺辱她,亲手打了平弦送作嫁妆。平弦二字便是告诫,要夫家以平等的心对待小姐。”
原来,这才是平弦名字的来由。
“那飞廉将军可有后人?”她话一问出口,方才意识到有些唐突,连忙表态,“在下只是有些疑问,为何平弦最终会落在我义父手里?”
阿楸却似乎并不介意,只是面上的笑容淡了去。
“大小姐曾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最像梅家人,只可惜未满八岁便随小姐去了。小公子年幼失母,主子不想他母亲的悲剧在他身上重演,便让他弃枪从剑,九岁时送去了终天桃止山,虽也苦修多年,却终究比不得他的生母。”
桃止山?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肖南回正寻思着,前方的月门闪进一个人影。
下一秒,夙平川抱着一捧梅花枝急匆匆地迎面而来。
“楸伯,我见门口没人,便自己进来了......”
正说着,他视线一偏便瞧见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