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观赏日出要卯时起床,阿树向来珍惜早晨在床上躺着的时光, 实在是难以做到早早起床。但北方夕阳落日偏晚,恰好是申时用晚膳的时辰,她悄悄溜出来一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
听到远处马蹄声,阿树刚刚爬上城墙,找了个落脚处打算席地而坐。
淡金色的太阳又圆又大, 饱和的橙色光晕缓缓隐没在地平线那头。
旷野里积雪皑皑,天边的云彩被大风吹得聚散分和,天色微黯,北境苍茫孤冷的景象一点点在她面前展现。
她不想穿顾锦之为她准备的衣服,特意让薛家人去成衣店为她随意挑了几件。
身上这件火红色的锦缎披风, 虽然布料织纹比不上宫廷绣娘的技艺, 但终究是属于她大昭的物件。
胖桃说, 为了节省营养ye, 他暂时切断了两人间的联系。等阿树需要他的时候,在内心喊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
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阿树作为这么久一个任务也没有成功过的小可怜,只能苦巴巴地和自家小胖鸟一起节衣缩食,节省系统能量损耗。
三森在到禹城的第一天,便启程赶回京城。身边没有熟悉的人,薛家挑选来伺候的侍女胆子很小,阿树同她聊不起来。
阿树决定等太阳落山,再回府休息。
“阿树,城墙上风大,你乖一点。”
突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把阿树从百无聊赖的放空思绪中扯回来。
她低下头去看,原来是方才远处那一队骑马的人,坐在头马上的正是顾锦之。
二人隔着城门外干涸的护城河,遥遥相望。
禹城与轩辕国接临,为了严控出入城门的百姓,在城外挖凿了一条又深又宽的护城河,想要通过的人都必须从吊桥经过。吊桥每日申时会被禹城守卫重新收起,切断与城外流通的道路。
顾锦之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外,侍卫拿了引信去城门处交涉,要求禹城守卫将接连两处的吊桥放下,容他们一行人通过。
他穿了一件石青大氅,乌发束冠,长身玉立,□□是一匹乌黑健壮的纯种汗血宝马,看起来雍容华贵,只是不知为何,脸色有些苍白。
入夜的寒风将他的声音割碎,断断续续传到她耳朵里,嗓音似乎有些许颤抖不稳。
顾锦之说:“阿树乖,坐在那里别乱动。”
阿树安静地看着他,微微笑了笑,语气似往常闲聊般:“清商,你可以接住我吧。”
不等他多言,阿树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一倒,直直地坠下了五丈高的城墙。
像一团炽热的天火,燃烧着划过天际,残留的余温在冰雪封境的城墙上逐渐冷却。
顾锦之脸色巨变。
他不再等守卫放下吊桥,立即腾跃而起,足尖在马背上一点,暗自施展灵力飞速的越过宽阔的沟壑。
五尺,三尺,一尺——
抓住了。
顾锦之拼尽全力,堪堪拉住下坠的少女,一双铁臂牢牢攒紧她的手腕。反身在空中腾跃而起,将阿树抱了满怀。
曲膝用力,缓和住二人下坠的速度,在落地前一瞬,轻飘飘地将她放下。
落地后,顾锦之面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吓人,拉着阿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耳边无数声音褪去,连猎猎风声都静止不闻。
四肢百骸中的血ye沸腾鼓动,几乎能烫破皮肤。下一秒却又如漫天冰雪冻结,刺骨寒冷,连睫毛上都凝结出一粒粒的小雪花。
顾锦之直直的盯着阿树,不敢眨眼。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无数次重复着,她毫无顾忌从城墙纵身一跃的画面。
炽红色的火焰,残忍地撕裂了一切。
他的小公主啊,有着最天真纯善的面容,也有最残忍冷漠的内心。
顾锦之看着眼前一脸轻描淡写,神色冷静到近乎冷漠的阿树,心里从最初一瞬间的愤怒至极到此刻的麻木,好像在胸腔划了一个大口子,北风呼啸的灌进来,空空荡荡永远填不满。
他好像做错了。
几日前,顾锦之信守承诺在驿站等阿树,可迟迟不见她归来。虽然顾锦之知道,阿树不会独自离去,只要燕朝桓还在轩辕国大都一天,阿树就不可能舍弃她的哥哥,但他还是万般牵挂与不放心。
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会不会是因为风雪太大,阻碍了他们的行程?
毕竟阿树和三森是南境人,不习惯北方风雪凌冽的恶劣环境。
顾锦之在心里猜测诸多理由,在第三天时终于等不下去了,他担心阿树的安危,连夜带了一路人马疾驰赶到禹城,来接回他的新娘。
阿树果真给他带来了天大的惊喜。
当她宛如一片霜落的红枫,从五丈高的城墙坠下,顾锦之目眦欲裂,几乎耗尽他微薄的灵力,才堪堪在她落地的瞬间将她救起。
那一瞬间劫后余生的庆幸卷席而来,伴随的却是四肢百骸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