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刘家。
刘玉秋与福娘对坐在花厅中,面前棋盘上,胜负已分。
“不来了,回回都是你赢。”刘玉秋将白子扔进棋罐中,假装生气。
福娘笑笑,将茶盏递给她,“妹妹可别气了,喝口茶吧。”
刘玉秋破了功,也露出笑来,二人就着茶点,说起话来。
自那日福娘为刘玉秋解了围,二人便常常来往,虽才认识不久,但刘玉秋却觉得与福娘颇为契合。
刘家富贵,她又素有才名,身边多是阿谀奉承之人,刘玉秋不似王若兰那样喜欢被人吹捧,她想寻的,是一位真正的知己。
福娘这人,看似温柔娴静,实则胸中自有沟壑,眼界心境都与普通小娘子不同。
也不知孙夫子是怎样教出这样一位妙人的。
二人说了会儿话,又拉着手去看廊下的墨兰,这时,一个丫鬟进来传话,道王家姑爷送东西来了。
刘玉秋俏脸一红,骂道:“死丫头,胡说什么呢,谁是你姑爷!”
那丫鬟憋着笑退下了,不久后,几人便抬了一样东西进来。
是一架紫檀描金的小画屏,共四扇,屏面上绘的是四时景色,做工Jing致,颇有些趣味。
刘玉秋最喜那第四折 画的仕女赏梅图,手指在上头摩挲了几遍,嗔道:“这人也真是,谁让他乱送东西了。”
嘴上虽这样说,但众人都能看出,她心里欢喜极了。
刘玉秋年前与王家大公子定了亲,两家同在长兴县做生意,算是门当户对,等刘玉秋下个月及笄,便可商定婚期了。
福娘也是才知道,那王若兰竟是王家大公子的妹妹。
小姑子对未来嫂嫂如此不敬,玉秋嫁进王家,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刘玉秋却浑然不知福娘的担忧,她如今正有满腹的少女心事想找人倾诉。
挥退了下人,她拉着福娘坐下,小声道:“孙姐姐,我刚才是不是太失礼了。”
福娘捏捏她的手,安抚道:“哪有,妹妹觅得良婿,大家都为你高兴,谁敢说你失礼?”
“姐姐也觉得,他是……”刘玉秋脸上显出艳丽的红,声如蚊呐,“他是我的良婿吗?”
养在深闺的小女儿,自幼饱读诗书,对情爱多有幻想,胆怯又期待着自己的婚事。
“妹妹何必问我,自己不早有答案吗?”福娘早看出她的心思,揶揄道。
刘玉秋脸更红了,绞紧了帕子,忆起定亲后这段时间,王大公子常常送些小玩意儿给她,心里跟裹了蜜似的。
刘家富贵,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在乎的,只是那份独特的心意罢了。
刘玉秋想和福娘说说自己的未婚夫,却又想起,福娘婚事多磨,不好戳她痛处。
同在一个县里,她自然也有听说孙夫子的女儿被退婚一事。
之后便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什么秦家找人算了命,说孙姑娘克夫啦,还有说孙姑娘和书院里的书生纠缠不清啦……
她当时只是听了一耳朵,感到好奇。
如今和福娘待久了,她越发怀疑起那些话来。
福娘待人真诚,最是懂礼,怎么做出那种事?
因为退婚这事,福娘这一年说亲都不顺,刘玉秋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倒是福娘早看出她心思,淡淡笑道:“玉秋,不用担心我。”
她抬眼看向花厅外那一架蔷薇,双眸亮的出奇。
“谁说我这辈子就完了呢?或许是我缘分未到,又或许——”她一滞,轻笑道:“我的机缘,落在别处。”
她的娘亲在世时,常抱着她坐在窗下,给她讲一些趣事。
娘说过,有一种花,名为陵苕。此花色泽艳丽,还可入药,但必须要依附他物生长,若没有支撑,落入土中,很快就会死去。
何苦要做陵苕呢?
既寻不到良人,她也不愿将自己随意托付给别人。
福娘知道,她这些想法太过大胆,少有人能理解,所以,她从未向外人说过。
刘玉秋不太懂福娘话中之意,只觉得这一刻的福娘虽离她不过两步之遥,但又好似远在天边。
两人又赏了会儿花,福娘便向刘玉秋辞别了,她答应了小昭要早些回去。
回到家中,只见孙进正坐在堂屋中喝茶,小昭正抱着他的腿一个劲儿撒娇。
“爹,爹,你就让我再吃一颗嘛!”
这小馋猫又缠着爹要糖吃了?
福娘轻笑一声,“小昭,又不听话了吗?”
小昭嘟着嘴,依偎在福娘怀中,嘟囔道:“爹才不听话呢,刚才张师兄说了,松子糖是给小昭吃的。”
原是张柏来过。
福娘揉揉小昭的包子脸,打趣道:“你张师兄说什么你都听,你是不是想当张师兄的弟弟呀?”
她原只是想逗弄小昭,没想到小人儿竟真的思索起来了,一脸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