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下来从称心快意到鸡飞狗跳,大晚上还要跟小孩做心理建设灌输价值观,方幸珝发觉自己是愈发地像一个家长了。她敢说,这个家里真正的家长为小孩费过的口舌一定没有她多。
都说,家长是跟孩子一起成长的,她现在深切理解了。说是她回家来看小孩,其实他们俩又何尝不是带着她走向她未曾细看的内心世界呢。有些话,也是在说出口之后她才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处在十七八岁的矇昧,她也困于无形的囹圄。
就如同现在,她不畏不屑流言,可知悉少年对她执拗莽撞的维护,她可以不道歉,不道谢,但不是不动容。
今夜北风忽至,树梢是它的乐器。自上次在唐誉那里成功入眠,方幸珝尝试着不将睡眠环境与外界太过隔绝。窗户留了入风口,纱帘间歇性起舞。
方幸珝的心绪也起微波。
她坐靠床头,拿起手机打字。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她不用思考跟他说什么,点开对话框,指尖便如有意识。话发出去,倒像她一直盯紧他行动似的。
但她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不知是一直玩手机还是凑巧,他几乎秒回:“你想吃宵夜了?”
方幸珝凝眉:“我在问你。”
这次对面没有迅速回复,隔了快一分钟,他打了电话过来。
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二三十步的距离。真真切切的间隔,丝丝缕缕的牵系。
冷风呼啸,少年特有的音质如暖玉。
“嗯。”他在回答她的第一句问话。
“哦——”她散漫的嗓音将尾调拖出了上扬的小勾,“你就是这样叫我好好吃饭的?”
对面好似被她问住了,不语。
不说话还打什么电话。
方幸珝:“你在向我示威。”
他很快回:“不是。”
她听见他低低的气声,像个边打气边漏气的皮球。
方幸珝:“那你不吃?”
那边顿了顿,方幸珝听到些许杂音,大概是他把手机搁下,又趴下将凑近。窗纱挥入寒风,耳畔却似释出暖流。
他闷闷地说:“我怕……怕你觉得我麻烦,不想看见我。”
方幸珝一怔。
他回答了她问他为什么不吃饭这个问题,也好像回答了其他很多,很多个问题。
比如,为什么问他要不要一起自习的时候没答应?因为怕她不想。
为什么反问她是不是想吃宵夜?因为,他猜她想。
他一举一动,皆与你喜恶有关。
她失语片刻。
他低声唤她:“……姐姐?”
方幸珝醒神,问他:“那你今晚有没有学习。”
“有。”被问及容易回答的方面,他松了一口气,“回家之前问跟课代表拿了今晚数学小考的试卷,写完了。上次期中考试文综的错题也归纳进错题本了。还刷了一份语文选择题,还有,复习了两个单元的单词。”
他汇报任务似的一项一项报告给她。
方幸珝还算满意地应了声。
她问:“做了这么多,不饿?”
非要应和她似的,呼啸的风在此时暂止,使得他肚子的咕咕叫饥声清晰而准确地传达到她耳中。
她闷笑:“快去,找点东西吃。”
“……嗯。”他赧然,但忍不住问:“你要不要也吃?”
方幸珝说:“我听着你吃。”
岳辰脖子一热,轻轻“嗯”了声。
他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快软成糯米圆子了。
他戴上耳机出门,走动之间呼吸声更重。
方幸珝下意识抓着绒毯揉捏,捏了好几下还不够,干脆整个人钻进被里,光裸的长腿把软乎乎的被子绞紧压实,脚背还不住摩挲。
“我下楼了,到厨房了。”他步伐轻盈,乖乖地报告自己的行动轨迹。
方幸珝闭上眼,轻声问:“嗯,要吃什么呢?”
他看了一圈,小声说:“泡面吧,现在烧水。”
方幸珝:“没有别的?”
他解释:“有,但泡面比较快捷,我不想吵到阿婶。”
哦,方幸珝差点忘了,方美君还没走呢。
“吵到一次两次又不会怎么样。”
“……”岳辰抿嘴,“很晚了,我也想早点睡觉。”
方幸珝低笑:“乖。”
“……”
耳畔呼吸声比北风更沉。
方幸珝喊他:“岳辰。”
“嗯?”
刚才是糯米圆子,现在则是棉花糖融化了。
方幸珝说:“水开了。”
岳辰:“……哦。”
这晚方幸珝躺着听电话,第一次发现,听别人吃东西竟比自己情绪上头时胡吃海塞更有满足感,不强烈,但是温润,且没有副作用。
她在这种舒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