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娱自乐地安慰自己呢,姜黎怀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大姐”。
姜黎清了清喉咙,有些不自在地对着电话另一头道:“喂?大姐?”
手机那头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喂!小星啊!不好了,你侄子生病了!发了高烧,怎么都不退!”
“带他去医院看了吗?”姜黎连忙追问,心头忍不住揪了起来,一阵钝钝的疼。
“没呢!你姐夫不住家,我一个人又不敢带孩子去医院,你是医生,你快回来看看啊!”
我是医生不错,可我是产科的啊,没有专门的经验,哪里敢去看儿科?
“你赶紧先送他去儿童医院,我一会儿就去。”
“带着身份证、医保卡和病历本!”
说完这句话,姜黎又哄了六神无主的大姐几句,才挂上了电话。
挂上电话,她眼前是一片晕,整个脑子针尖一般的疼,一股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情绪汹涌地满了上来,叫嚣着、呼啸着要淹没她。
姜黎艰难地站起来走了两步,眼前是昏黄路灯在交织,在变形,在崩塌。
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景象间,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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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邹星彤的童年。
邹家父母很显然是很爱他们的孩子的,也并不是那种重男轻女之辈。
之所以一胎接着一胎、好似不生个儿子就不停歇地生,是因为他们根本没用任何避孕的概念,也没有任何为孩子未来打算的计划。
怀了,就生呗。
生了那就养。
谁让这些孩子不会投胎呢?到了他们家,就只能受苦受罪。
穷养也是养,于是他们养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
邹星彤是四个女儿里最小的一个。
从她一睁开眼,就和父母、姐姐们挤在吴市小小的一间破屋里,吃的是最简单最贫瘠的稀饭馒头,穿的是姐姐们留下来的旧衣服。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平等的贫穷。
几个姐姐于是也平等地麻木着,不争也不抢,只是相互用一双无奈且认命的眼睛安慰着。
平心而论,邹星彤不觉得自己的父母偏爱孩子中的任何一个,他们把自己所有的爱平等地分给了自己的孩子们,让这些物质财富严重匮乏的孩子们温和地爱着自己的父母、姐姐、妹妹和弟弟。
可温和善良却不求上进的人在这个社会注定会被人踩在脚下。
年幼的邹星彤很早就深深地把这句话刻在心底,她看着自己好看、温柔却没什么学历的姐姐们一个个嫁了出去。
或是嫁了个同样包子性格的男人,余生也看不到出路。
或是嫁了个脾气急躁动辄打骂的男人,天天哭哭啼啼,可那男人只要给她一个好脸,她就又笑了。
又或是不敢嫁人的三姐,用微弱的薪水支撑着年迈的父母。
邹星彤觉得不甘心,她不甘心这一辈子都被人踩在别人脚下,可她真的也是个善良却懦弱的人,于是她拼了命一般地读书,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样一个穷苦的家。
她于是艰难地学习着,家里没钱没关系,她就去问学校要,交不起学费她就去校长办公室里哭着求贫困生奖学金,她不在乎什么面子,她只是单纯地想往上走而已,只是想逃离这一切而已。
考上大学的那天她欣喜若狂,她知道自己未来美好或许就在眼前了,她可以去打工,筹得学费和生活费后她就能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家!
对,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
她甚至都删掉了通讯录里父母的电话号码,发誓再也不回去,再也不和过去有任何交际!
可她删掉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却怎么也删不掉存在脑海里的那一串数字。
她也删不掉那些童年的回忆:
放学回家的路上父母背着耍赖不肯走路的她,就着昏暗日光的大姐替她扎小辫、染指甲,二姐则会搂着她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骗她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都会成为仙子,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三姐也会把学校朋友送给她的糖果拿回家,砸成好几块,每个人都能尝尝味道。
就连牙牙学语的小弟也会看着她笑。
她最终还是回家了,这一回,是她心甘情愿。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要用工资供养父母、照顾小辈的命运。
她收敛自己所有的尖刺,心甘情愿地变成那个“温柔善良却不求上进”的人。
家里确实也渐渐好起来了,几个姐姐也慢慢地开始自己找份工作,生活好了起来,常常会给她送来廉价却用心的小礼物,一双手套,一条围巾,一碗排骨冬瓜汤……比别人是比不上的,但他们的生活确确实实比她的童年好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姐的小儿子查出了病,他发烧不止,是因为得了流行性脊髓脑炎,耽误了病情的他飞快地瘫痪了下去。
邹星彤对此觉得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