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焰火点了下头。
秦北海也没说什么,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晨来到了。他看看焰火,心想恽家老太太一生跌宕起伏,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独生子夫妇都是英年早逝,只有一个宝贝孙女,自然是希望能托付给靠得住的人……焰火是极靠得住的了,不过看这样子,老人家临终不过是得了个虚幻的圆满。
他心内轻叹。
罗焰火似是明白他在感慨什么,低声道:“老人家未必不清楚我们的事。”
蜜蜜乐观、独立、事业成功,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不必依附任何人。肯给她祖母一个明面上的交代,无非是出于祖孙间深厚的感情,和根深蒂固改变不了的传统观念意义上的孝顺……这说起来,既无奈,也有些心酸。
“老人家什么没见过啊,不说穿,也是想着有个万一呢?难为你们上这戏码儿。”秦北海低声说。
“没有万一。”罗焰火说。
秦北海看了他,听见敲门声,忙说:“请进。”
门被推开的瞬间,他看看焰火——焰火是稍停了一会儿才转向门口的,此时晨来已经走了进来,被冷风吹得雪白的脸上有两团红晕,眼睛也亮晶晶的,闪着兴奋的光,看起来此时心情是很好的了……他微笑着问:“考察过了?还满意吗?”
晨来没戴手套,进门就搓着冻僵的手指,点头说满意,差点儿就签合约了,但是小邓说您交代了,一定要让我多想几天再决定,不准接受我当场拍板……“可是秦叔叔,您这样做合规矩吗?”
“那有什么不合规矩的?给客户留多点儿余地想清楚不好么?”秦北海笑,转身看了看罗焰火,道:“我可不搞恶意竞争那回事儿。业内大拿我都了解一点儿,我们确实能进 TOP3,且排名不分先后。你在做决定之前,可都要走遍了。”
晨来微笑。
秦北海让她坐,亲手给她倒了杯茶,被她认真盘问过这两天身体的情况,又闲话了几句,看看时间,跟晨来和焰火说:“你们俩坐会儿,我去隔壁拿几样好东西来给你们看。”
他说着看了晨来。
晨来点头。
她知道秦叔叔这是特地留空间给她和罗焰火谈事情。她和罗焰火不约而同地欠了欠身,秦北海摆手让他们坐,这时有博物馆的职员有事来找他,他赶忙出去了。
门外说话声渐渐远了,坐在桌前的两个人都没出声,越发显得屋子里安静。
晨来转头看了眼窗外。
有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听在耳中,让人心里有点莫名的焦躁感……她浅浅地吸了口气,看向罗焰火。
罗焰火手指轻轻敲了下扶手。
晨来注意到,目光一停,视线抬起来,看着他的侧脸,也没有马上开口,倒是罗焰火,被她注视良久,转过脸来,看了她的眼睛,问:“要跟我谈什么?”
晨来把茶杯放回桌上,轻轻搓着手指,说:“我长话短说吧——三年前我爸爸被丁一樵扣住那回,我第一次在你的住处见到那幅画。当时你说你一定要拿到真迹,而我跟你说过,那幅画不在蒲家。现在,它回到蒲家了。”
罗焰火纹丝不动。
晨来说:“虽然以我的专业知识,无法做出它就是真迹的保证,但它的确是蒲家当做真迹收藏的。我知道它对你的意义。对我来说,它也同样重要。现在,我希望把它交到你手上,但我有条件。”
罗焰火点了下头。
“拿它换回你手上的赝品。”晨来说着,攥紧了手。她看着罗焰火的眼睛。
“还有其他的条件吗?”罗焰火问。他的声音平静如常。
晨来稍停了一下,道:“从情感意义来讲,在我有生之年,我愿一直保有它。如果做不到,那就把它交给会珍惜它的人。既然交付的对象是你,我很清楚你会好好对待它。我想我没有其他条件了。”
她说完这段话,陷入良久的沉默。
罗焰火的转了下脸,手指轻轻敲了下扶手,才转回脸来,“你清楚真迹的价值吧?”
“再清楚不过了。”晨来回答得毫不犹豫。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讲,这都是意义非凡的作品。罗焰火用了价值而没用价格,她明白他跟她一样清楚这一点。也许除了她,没有人比他会更重视这幅画作了,她想。
她没有再多强调什么,没有这个必要了。
罗焰火看着她,像是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他看得非常专注,甚至晨来脸上极细微的表情变化也看得清……看清了,也就明白晨来脸上非同一般的平静并不是做出来的样子。这应该是她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你不用马上给我答复。这只是我从自己的立场提出的,我想你也需要考虑一下。本来这件事,电话里讲也是完全可以的,可我总觉得,应该跟你坐下来面对面讲,不然不够郑重。”晨来轻声说。
罗焰火点了下头,又敲了下扶手。
晨来看着他的手,听见他说:“那么我也有个提议。如果你也赞成,这件事就可以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