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时已是临近黄昏,天色昏暗,夜幕将近。
路过港口的时候,我探出身子朝车篷外看了一眼,波澜壮阔的海面已经变成了墨一般的深蓝色,火红的夕阳远远挂在大海尽头,染红了云彩和海面,渐变的色块仿佛将海面与天空连接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这是内陆怎么也见不到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
我着迷地看着这美景,直到身边传来响动,肩膀被人触碰,耳边响起落水温和清亮的声音。
“哇,好漂亮!”
我透过薄纱隐约看见他脸上挂着笑,话语里也满是惊叹赞美之意,奇异的,我只觉心头悸动,轻快极了,好像能体会到落水这种自由自在的快乐一般。
于是我便情不自禁轻笑了一声,大概都没发觉自己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从夺位到现在,因为种种遭遇而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古人说的不错,快乐这种情绪确实是能传染人的。
“喜欢?”
落水轻轻点头,我俩坐在车子尾端,离赶车的车夫李德胜有一小段距离,而那人看起来不像个修士,轻声交谈应该不会被发现。
“我久住天宫从未踏出过岛屿半步,这荒原美景于我来说,便是镜中花,水中月,虽然能通过秘法观赏一二,但终归比不上身临其境的美妙。”
他忽然将面纱撩起来凑近我,温润明亮的黑眸里满是绵软的情意,“能与青青一起欣赏这海天一色之美,真是落水毕生所幸。”
他说的庄重恳切,眼眸里深切的情意倒叫我先不好意思起来。
我干咳了一声侧身躲避落水的目光,耳朵微微发烫,后颈倒耳根约摸红的厉害,好在我肤色深,现下又是傍晚,落水应该没发现我窘迫的样子。
“咳嗯……突然这么认真做什么,你要是喜欢,以后带你多来看看便是了。”
听闻还有以后,落水便情动地凑过来亲了我一口,我怕他发现自己的糗样,又担心动静太大惹车夫怀疑,随即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了。
“坐好!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净不老实!”
我瞪了他一眼嘶声教训他,但他丝毫不怕我凶巴巴地样子。
之后,我们二人又聊了几句,车子也驶过了宽阔寂寥的港口,拐了几个弯后慢慢停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上元节那日我在青家大院的凉亭里遇到一人,那人有着和落水身上一样的花香味,但我现在记不清他的脸了。
那人会是落水吗?
可他不是说自己从没出过天宫吗?
我正想开口询问,哪知那车夫跳下车敲了敲车篷喊道:“二位兄弟,客栈到啦。”
我应了一声,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好时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落水下了农车。
……
来福客栈的规模不算小,但它的门面实在是简陋破旧,和空旷脏乱的街道放一起,让人生不出什么好感。
我看了几眼客栈缺角且满是刻痕的招牌,从破了口子的旌旗扫到修缮得乱七八糟的大门,门槛的缝隙里填满了暗红色的尘土,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血迹。
我和落水一前一后进入客栈,空旷的大厅只摆了五张桌子,呈梅花样式,其中三张桌子上有人在喝酒闲聊。
靠门那桌是两位身穿青灰色短打的高个健硕男人,我和落水一进门,他俩就盯着我们猛看,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我拳头直痒,恨不得上前给他们几拳。
往里的邻桌有三人,也是男性,但望上去要比第一桌的两人落魄些,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武功法术的寻常农夫,他们仨一直交头接耳地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会畏惧地偷看另外一桌的两个莽汉,见我们进来也没多在意,看了几眼又投入到交谈中了。
隔了一桌的距离,靠楼梯那边有个戴斗笠蒙面的矮个子,看身形不像男子,但因为他蒙了面,身上还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一时间也不好做出判断。
他手边搁着一把很长的刀,裹了深棕色布巾的刀柄底端挂着一枚镂空的圆铃,室内无风,那铃铛自然垂落不见响声。
我稍作沉yin,知晓此时选座必须谨慎。
那三位农夫打扮的男人看上去就跟那个李德胜一样不靠谱,说不定也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能靠他们太近。而那两位大汉能让这三位农夫畏惧,说明他俩也不简单,想通之后,我没怎么犹豫就改变方向朝靠楼梯的另外一张空桌走去。
路过那两个壮汉时,其中一个络腮胡朝落水高挑颀长的背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这番猥琐下流的动作顿时让我很太痛快。
虽然落水不甚在意,但不知为何,可能是我最近过的太憋屈,胸中积郁的怒火无处发泄,也可能是因为我下意识将落水看做了同伴,不准许有人在背后这般肖想侮辱他,以至于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外露杀气斜睨了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一眼。
魔功自动运转起来,灵力在指尖游走,我虽然只恢复了两层功力,但龙族凶恶,那一眼的威力也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