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征一时无语,直至闻听门前侍卫退去,才将那案上之人拉拽起来,怒目而视。
“祁大人这是要下逐客令?”
“……”
只见谢凌春身着窄袖轻捷、便于夜行的黧青单衣,握书的指节通红,发上挂别几枚松针,一绺乌发自束发之中垂落,好不狼狈。
祁征面上虽愠怒,一双手早将那狐裘裹在谢凌春身上。
“半日不见,祁大人这都会心疼人了?”
祁征剜了谢凌春一眼,却不想嘴里蹦出一个“嗯”字。
谢凌春眉头紧皱,将信将疑看向祁征,却不想祁征便藉此认真盯起谢凌春来。
谢凌春暗忖,莫非风月话本看得多了,也学了些腻话歪招?
谢凌春被盯得混不自在,正欲挪步,却不想牵扯踝腕酸疼,夜间翻墙之时雪滑跌落,彼时未有痛感,此时竟发作起来,一个趔趄,正欲撞碰那木架,却被祁征眼疾手快地将人扯回。
祁征一言不发,自柜间寻了些伤药,褪去足衣,踝上早已淤青。
轻手将药敷上,谢凌春疼得“嘶”地仰面倒吸冷气。
“轻点。”
足衣之下一双足冷如坚冰,趾上尚还留着往年的冻疤,今年再如此折腾下去,便又离发作不远。
祁征便顺势将手覆上,手温包裹冷凉的足,好似捧着一块寒冰,将暖热置换与冰雪。
也好似捧着一团灼人的火,祁征只觉心烧得慌。
甫一上手,谢凌春恼羞成怒,好似遭针刺,费事将脚缩回去,觉不对味,又伸过另一条腿在祁征胸口踹了一脚。
祁征吃痛,按着胸口咳了两声,抬眼望他,只见光线游走于谢凌春颌角喉间,细绒毛连缀成暖黄虚影,倒将人映得温意融融。
祁征心间却好似被扔了一串爆竹,眼下便要引燃。
一手扶着桌案缓缓起身,目光也一同攀缘而上,却迟迟不知落定何处。
“就在这,”谢凌春将手后撑,仰面对上祁征的眼睛,“别找了。”
祁征胸口那团火遍烧成滔天巨浪。
他想便是这样赴死,也是值当的,可是他想活下去,和他所辜负、所误解、所诋毁、所推心、所爱的人一道。
活下去。
既知每个人结局,却无可掌控以何种方式抵达结局,那遍溺亡于此刻,溺亡于另一团火。
至少都在燃烧。
后来每忆,谢凌春总奚落他莽撞生涩,却绝口不提他自诩老练却又无措张皇、极力掩藏的窘态。
翌日冬阳炽盛刺目,祁征见谢凌春将要醒转,遂自身后轻覆住谢凌春的眼睛。
目上温软,谢凌春却看到了满目的血。
淋漓疯癫,自画堂至井栏、厩棚到门阶,哭喊尖叫、水声、脚步声此起彼伏,他闻到了浓烟、草汁、焦糊的人皮气味。
唯独不见一个人。
那声响气息好似与画面剥离开来,而他成为这场噩梦的唯一。
“救命啊!哥儿行行好,救救我罢!”那呼救好似在耳旁刮掠,击震耳膜。
低头看去,自己足上是一双红绿虎头鞋,被泥血沾染得脏污不堪、蓬头垢面,而此时自己身形竟是个三四岁的半大孩童。
周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远远见那屋堂庑轩楹,其内布置陈设何如,便自然而然浮涌于心间。
谢凌春迈开步,正欲挪往那屋堂里去,印证心间所想,行至庭树后,却被一道凄厉哭喊震慑得心神俱慌,不由自主地给身体找了个隐匿处。
“求你——求你杀了我吧,我的果儿都被你们杀了——我也不活了!”
这躯体似遭霹雳,谢凌春不自禁地跟着战栗恐慌起来,心间似被一滴一滴的开水浇淋,紧接着却被冰凌刺戳灌涌,悲凉正侵吞他的理智。
当此之际,背后却有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在那双手遮目之前,他看到虚空之中悬着一截手,腕间袖扣竟与那李蔚君所赠之物如出一辙,只见那手正将火灼在什么之上。
焦腐的气息传来,刺灼粘附口鼻,他目中却流下泪来。
身后一道稚嫩的、因惊惧而颤抖的声音在耳边轻声说,“不要看。”
谢凌春猛然睁眼,虚实交叠,额上竟渗出细密汗珠,而目上覆的手指滤过刺目日光,抵达视域之中是柔和的暖红。
谢凌春长舒一口气,抓了那修长手指,才发觉身后祁征复又浅睡过去,怕侍卫察觉有人在此,正欲起身离去,却觉浑身酸软无力、好似散架,暗忖若非素来勤于锻炼,怕是现今早尸骨无存。
心下正咒骂祁征之际,却闻见那侍卫叩门而呼,“祁公子,常公公即刻来此,与您有要事相商。”
未闻应答,便多叫了几遍,颇有破门而入的架势。
祁征眼皮微抬,哑着嗓子应了句“好”,复打算阖眼续梦,却猛地直起身,困顿全消。
谢凌春在一旁假意无辜地看向祁征,“祁大人忘性可真大,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