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碧脚下步伐颇有些凌乱。他已经疾走了一个时辰,体力早已不支,只剩一口气在撑着。
那个工匠果然在靠近柴房的墙根处开了个狗洞,也因此李成碧才能这么顺利地逃出来。
眼下这一场,是他胜了。
不过往后更要小心才是。
正踌躇策划间,耳边依稀传来旁人的呼唤。
“叔——”
李成碧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而后身后一条小船晃了晃,垂下的纱幔被风吹起,露出一张少年气的笑脸来。
原来他一味躲着人群,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河岸边。
李成碧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疏离的笑来:“原来是姜二公子。”
“呸呸呸,什么公子,”少年鼓了鼓脸颊,不开心地瞪着李成碧,他还不待船停稳便冒冒失失地跳下来,以至于下摆都被溅起的水花打shi,“叔你从前都唤我小羽的。”
是了,城北姜家,也是城内大户,虽比不得李家势头,但是到底也是富庶人家,生意场上也多有往来,这姜羽从前就爱跟在他身后叔叔长叔叔短地叫,如今想起来,却竟恍若隔世。
不过他看着眼前的人澄澈的眼神,这些年的生疏和隔阂竟全然不存在一般。
果然还是少年心性啊。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
姜羽像个大猫一样贴近了他,自然地去搂他的手臂:“叔你在这儿做什么?”
李成碧本能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而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动作突兀,果不其然就见面前的少年低着头,一幅委委屈屈的模样:“叔,你果然是嫌弃我了吗?所以这些年才对我不闻不问。”
“不是的。”虽然不欲与人多说但是李成碧也无意要伤一个赤诚少年的心,只是他此时身心俱疲,实在没有功夫与人分说,“我不是对你心有异议,只是此刻尚有要事,先告辞了。”
那人的目光却一下子亮起来:“真的吗?那我不打扰你,只是我以后可不可以去李家找你?”语气中的恳切实在不忍叫人辜负。
或许他还未得到消息,自己又如何同人说,他已不被李家所容纳?
李成碧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着。
少年眼里亮起的光又暗淡下去,手却固执地想去捉他的衣角,只是伸到一半,似乎又顾忌什么,犹豫着放了下去。
这番作态不知哪里触动了李成碧,他本想就此置之不理,最终还是没忍住解释道:“我这段时日不在李家。”你不必过来找我了。
偏偏那人却似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转而紧跟着问道:“那叔你这段时间在哪儿?我去那儿寻你。”
“……”接下来的去处就连李成碧自己也不知道,不然他何至于神思不属地晃荡到了河边。
姜羽从他的沉默中品出了什么,小心翼翼开口:“我名下有一处别苑,平时很少去,也算隐蔽清净,叔可愿暂时落脚?”也是,他一时心情激动而忽略了其他,现下看来李成碧身上处处都是古怪,譬如,他为何穿着一身沾满草jing泥灰下人的衣裳,又为何独自出现在这偏僻的河岸边,以及,为何与他对话间总是心不在焉心有挂碍的模样。
可惜,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李成碧心念微微一动。
他此时却是无处可去,家主更替一事,想必早已在富商官贾之间流传开来,一旦失去身份的正当性,那他多年的经营便全然化作了泡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又有谁愿意冒着得罪现任李家家主的风险收留他?
举目整个卞州城,竟无他李成碧一处容身之所。
他顿时有些心灰意懒,只是一扭头,却看见姜羽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哦,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小傻子便不知道。
或许形势并不如他判断的那样糟糕,当务之急便是要尽快联络上卫墨,那他的确需要一处安身的地方,以便为后续的事筹谋。
本来欲拒绝的话语被他咽下,化作了应允的点头。
眼前人欢喜地原地跳了几跳,急急忙忙吩咐下人着紧去收拾院子,自己则神神秘秘地冲着李成碧招手:“叔,你过来一下。”
那样明亮清澈的眼神,实在是让人盛情难却,李成碧虽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到了船边。
少年献宝一般从船舱里捧出一盏河灯来。
“一般不是中元节才放灯吗?”李成碧迷惑地看着少年手中那盏河灯。
“才不是,”少年又鼓起脸颊,“我娘亲说了,她们那里的习俗就是中秋放河灯,以祈求阖家团圆的。”
“是吗?”李成碧的确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这样的习俗。
“不过我娘亲已经去世了,我也没有亲人了。”少年低着头很是失落的样子,河灯里的烛火也在晚风中瑟瑟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不待李成碧说什么,他又很快抬起头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还好遇见了叔,也算是上天眷顾了。”
他蹲下来,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