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她冲耶律王子一笑,说道:“殿下可以叫人动手了。”
耶律王子一挥手,身后的人拿着工具就开始刨,一时间碎屑乱溅,尘土飞扬,三人纷纷往后避让。
时值盛夏,土层干燥,一钉耙下去,只能刨出一个浅浅的坑,看来一时半会未必能挖出来,柳舟洲不由的心焦。
她正看着下人们刨坑,忽听见一声“阿舟”,蓦然回首,看见是耶鲁王子叫她,她愣神,母亲也是这样叫她的。
耶律王子神情自若道:“按着辈分你得叫我阿舅,但我们岁数相差不大,不必如此称呼,不如就叫彼此的小字吧,你可以叫我阿耶。”
柳舟洲一时无法接受如此亲昵的称呼,回道:“您辈分长,又是陛下的贵客,我还是叫您殿下吧,免得被无心之人听到,嚼了舌根。”
耶律王子耸耸肩,无所谓道:“反正本王就叫你阿舟了。”
柳舟洲面上笑笑,避而不答,只装作看下人们劳作的样子,又听耶律喊她,“阿舟,你看后面。”
她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下,赫然出现了一张石桌,桌上摆着茶具,吃食,四周还有三个锦凳,她惊讶的张圆了眼睛,“连这您都准备了。”
耶律骄矜的点点头,“本王去哪里都不亏待自己。”
说着他就请柳舟洲上前就坐,三人刚一坐下,一个西戎侍女立刻倒满三碗nai茶,耶律王子伸手请道:“父王说姑姑最爱喝nai茶了,不知道这个习惯有没有遗传给你的母亲?”
柳舟洲摇摇头,“母亲大概只遗传了爱喝酒这一项,而我连喝酒都没遗传到。”
“可是你遗传了姑姑漂亮的眼睛。”耶律王子诚恳道,“父王说,姑姑的眼睛是草原上最美丽的眼睛,只有喝神女山雪水长大的人,才会有那样清澈的眼神。”
他顿了顿又道:“你的眼睛也很清澈,和姑姑的一样,我相信你的母亲亦然。”
柳舟洲怅然,母亲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直印在她的脑子里,清亮又幽深,总是带着一丝的欲语还休。
“麻拉姑姑,你以前也住在陆府么?母亲和父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突然问道。
麻拉姑姑怔了一瞬,点了点头,“我跟着罕纳公主从西戎来到大兴,是看着夫人长大的,但...”她欲言又止,蹙着眉头问:“你母亲和父亲的事,你真的要听么?”
柳舟洲点点头,“我总该知道的。”
“你的母亲原名叫陆溪和。”麻拉姑姑陷入了十八年前的回忆中......
陆溪和是陆府嫡女,美的像仙子一样,是京中高门贵子追求的对象,可她偏看上陆府的一位门客,这位门客颇有才学,但家境贫寒,是以赴京赶考时,被惜才的陆云霆收在门下,资助他科考,这人就是柳玉衡。
陆溪和和柳玉衡两情相悦,私定终身,陆老爷和夫人也不是重门第的,见二人情投意合,也就同意了这门婚事,打算等柳玉衡科考完,二人成婚。
得了父母的默许,两人常在一处,血气方刚的年龄,不免就早尝了禁果,柳玉衡去考试前,竟发现陆溪和怀孕了。
二位老人觉得此事荒唐,可木已成舟,也不再追究对错,只待过了殿试,速让他们成亲。
柳玉衡也有出息,三甲及第,得了探花,陆家自然是喜出望外,觉得女儿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
可谁知,陆家突生变故,朝中有人举报陆云霆私通西戎,很快就有人来陆府找到证据,太.祖皇帝震怒,下令陆家满门抄斩。
这时,柳玉衡却不见了踪影。
陆家阖府数百口人被斩首的时候,监斩的曹将军发现陆溪和有孕,心生不忍,私下放了她,另找了一具女尸代替。
陆溪和吃尽苦头,辗转生下了一个女婴,待她抱着孩子寻到柳玉衡时,他已经和孙尚书家的女儿定了亲。
“你父亲怕事情败露,就把你们母女藏在乡下的庄子里,不得见人。”麻拉姑姑哽咽道。
柳舟洲放在鎏金茶碗上的手青筋暴出,骨指发白,她知道父母有矛盾,只以为是父亲惧怕孙氏,不让母亲进府这样的后宅之争,却不想背后有这种忘恩负义的恩怨。
如此说来,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她们何以不得见人,母亲为何痛恨父亲,父亲又为何想和她撇清关系。
她从没有对父亲如此失望过。
她知道父亲布衣入相,非常不容易,即便是借了孙家的势力,也无可厚非,婚姻本就是一场资源的互换,他若不是探花郎,孙家也不会选他,可若背后还有这一段鲜血铺就的路,那就是背信弃义了。
她两眼放空,陷入到绝望的情绪里。
麻拉姑姑还在不停的掉泪花子,她边抹眼泪边道:“夫人一生太苦了,都是因为没遇到良人啊。”
耶鲁王子回头对侍女道:“柳司籍的nai茶凉了,给她倒一碗新的。”
侍女手脚麻利的给她换了一碗,耶鲁轻轻推到她的面前,“阿舟,过去的事别想了,喝nai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