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走到柳舟洲身旁的小圈椅前,他玉白的五指轻轻划过椅子光滑的扶手,“柳司籍知道这是谁的椅子么?”
他不问,她还没往这方面想,这一问,倒让她想起来,谢淮自小跟着太.祖皇帝长大,她微微吃惊,“是殿下的椅子。”
谢淮点头,“幼年时,我一半的时光在校场度过,一半的时间在这里。当年太.祖爷爷就坐在你的位置,我坐在他的旁边,不求甚解的读完了整个书阁的书。太.祖喜欢研究西域史籍,也常说与我听,他和西戎打了半辈子交道,对西戎人的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他的声音突然庄重起来,“十八年前,胡汉大战,因为朝中有人通敌卖国,大兴将士浴血奋战,死伤惨重才把胡人驱逐出边外。回来后太.祖爷爷下令彻查jian细,最后查到朝中重臣陆云霆的妻子是西戎人,她和西戎王室一直互通有无,陆云霆因此获罪,陆家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可是满门抄斩几个字压得柳舟洲呼吸滞住,心头狂颤,她捂着心口想,这会,谢淮和她说这个做什么。
轰隆一声,门外又起惊雷,淅沥小雨变成了滂沱大雨。
小福子命人从别院搬来了太师椅,他手脚灵活的拭干上面的雨点,请谢淮落座,柳舟洲也奉命坐到了刚才坐着的圈椅上。
谢淮这是有话要说。
两人的椅子斜对着,离得不远,就着一盏油灯的光亮,颇有寒雨夜话的旖旎。
待坐定,柳舟洲小心翼翼的挑起话头,“那日书阁中发现的羊皮纸信笺就是陆云霆的妻子和西戎互通有无的证据么?”
谢淮深深看她一眼,眸光闪动,“那些信笺夹在古书里,当时并未被发现,让陆云霆获罪的却是另外一封信笺。”
说着他手伸进袖中,取出一张发黄的羊皮信笺,递给她,“这是从大理寺掉出来的陈年证物。”
她双手去接,冰凉的指尖碰上他温热的指腹,两人心神俱都微微颤动。
羊皮纸已经卷边发黄,上面写着满满一页花边一样的西戎文字,看得人头晕眼花,她上下扫了一眼,轻声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谢淮取回羊皮纸,边看边给她翻译,最后又总结道:“大抵意思就是许诺事成之后,封陆云霆为汉中王,另赐田产,金银,良马不计其数。”
柳舟洲怔住,轻叹一声,“单凭一份许诺,就满门抄斩是否太过草率?”
谢淮眸光幽幽,“当日书阁中的信笺我也看过,全部都是这种游说的内容,并未见进一步沟通。”
她按捺住心里的不满,声音不悦道:“若陆大人有后,定要为他申冤昭雪,可惜——”
“陆大人后继有人。”谢淮接话道,“曹总兵监斩时,发现陆云霆的嫡长女已有身孕,他不忍一尸两命,遂偷偷将人放了,另寻了一具女尸代替。”
“曹牧风的爷爷放走了她!”她失声道。
“对,也是我的外祖父。”他继续,“此女被放走后,就杳无音信,也就没引起人的怀疑。”
柳舟洲沉默不语,听到这里她心里已经隐隐不安,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大半夜和她掰扯这些陈年旧事,若按着她的真实年龄来算,一切都对得上。
谢淮见她没了声音,脸色也一寸一寸变白,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陆云霆的嫡长女就是你的母亲。”
饶是自己也在往这方面想,听他斩钉截铁的说出,她还是控制不住恼怒,“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小时候见过你们。”说完他把十二年前祁山北麓小院中发生的事给她说了一遍。
待他说完,封存已久的记忆涌到她的脑中,那时她五岁,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记忆里确实有一个漂亮的小哥哥闯入她们的小院,救人这段她倒是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小哥哥离开后,父亲就让她们搬去鹿庄,家里的西戎侍女也随之消失。
她记忆凌乱,谢淮可记得清清楚楚,彼时太.祖爷爷刚因去世,他一腔愤怒全发在西戎人身上,偶然闯入山下的小院见到那个西戎人,还差点被她害死,回宫后他恨不能立刻叫人把她们全部抓起来,偏那个眼睛明亮,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的小女孩救了他。
自此这个八岁小男孩的心里就开始了矛盾的挣扎,当为祖父报仇的念头终于战胜救命之恩时,已是两年之后,他带着身边的禁卫寻遍祁山北麓,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小院。
没能揪出潜伏在京中的西戎人,这件事像刺一样扎在他的心口,随着时间过去,血腥少年变成了手握重权的未来储君,他自不会认为抓一个西戎侍女就是为祖父报仇雪恨,愤恨消失,留在记忆里抹之不去的只剩下那双深邃明亮的大眼睛,那鸦黑的羽睫像把小扇子。
他以为那只是久远记忆里的一个影子,直到得知:她会西戎语!
第38章 决定
听谢淮说完,柳舟洲呆住,母亲从来不和她说自己的身世,仿佛那是她的禁忌,又因为父亲明令禁止,她不不得不和西戎相关划清界限,只是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