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碗,捏着勺子翻搅过,盛了勺,吹了吹,再递到绝七干裂的唇边,贴着他的唇齿,一点点喂进去。
他喝的艰难,恹恹地偏着头,嘴边的褐色药ye流到枕巾上,浸了一小块污渍。
我干脆坐到床边,轻轻地将他的头挪到我的大腿上枕着,让他的头颅微仰,方便喂药。
这一碗药喂的着实不易,真正进了绝七喉咙里去的也就三分之一,我抚着他消瘦的脸,压抑不住的心疼起来。
我想起那年夏日,三弟卧床病重,也是如此倦怠的躺在床上,闭着眼,气若游丝,才喂下去的药给全吐了。
当时他胡乱喊着二哥,二哥……
我就在他身边陪他,回应他,可他好像没听见似的,不停的叫我二哥。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抱着他,让他倚着我,心里能踏实些。
后来,他死了,救不活了,我牵他的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三弟没了。
我原先是有个大哥,可惜命比三弟还薄,死在娘胎里,而三弟也就只比我小一岁,就这么硬生生病死的。
他死的那一年正好十二,一晃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模样却像是定格在十二岁的时候,永远刻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再后来,我被送进了宫,望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看着雕刻Jing良的屋檐,对这座绝美又神圣的皇城充满了憧憬与希冀。
也是这样一座残酷冰冷的皇城,将一个十三岁少年满怀热忱的心,撕得粉碎。
当我被迫成为阉人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偌大的,凄冷的皇宫,是会吃人蚀骨的。
我有时也会想,那年死的若不是三弟,是我,该多好……
我盯着绝七虚弱的面容有些恍了神,手指情不自禁的碰了碰他的眉宇,小声喃喃道:“这劫你要是能挺过来,就离开皇宫吧……走的越远越好……”
这话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带着不切实际的期许在里头。
我放下他,把碗搁在一边,又替他规整好被褥,对御医吩咐道。
“好生照顾着,我过几日再来看他。”
我本也只是抱着希望,他能早日康复总归是好的,如恢复慢些也不打紧。怎知峰回路转,三日后绝七竟然奇迹般的醒了。
传消息时,侍从嘴角的笑都快飞到耳根:“主子为这事寝不安席,这下可好,绝七侍卫不仅醒了,还能下床走路了。”
“果真……”
“当真!”侍从肯定道,“几位御医亲眼目睹他自个儿下床走路的。”
我难掩笑意,殊不知连语调都变得愉悦起来。
“传我的话,要内务府的人做条长命锁,给绝七送去,让他养好身子。”
“奴才领命,奴才这就去说!”
长命锁做了,绝七的药也喝了,眼看一天天好转,我也放下手头无关紧要的事情计划再去看看他,顺便跟他说一说出宫之事,他想留还是想走,一切看他自身如何定夺。
可惜他没等到那一天,突然就走了……
御医说绝七明明都已经有了起色,忽然间开始吐血,猝不及防吐了他一身,吐得吓人,止不住,他们救都来不及救,人猛的就……猝了……
猝了?
怎么会?
我实在不明白怎么会猝了呢?
御医胆战心惊,匍匐在地:“臣、臣也不知,绝七侍卫吃的食物,喝的药,皆是太医院一手Cao作,可事发确实突然,实在是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我冷笑道,“太医院束手无策的事情可真多啊。”
御医又磕了个响头,道:“还请萧总管降罪,臣等甘愿受罚。”
我看着那条血淋淋的长命锁,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蓦然间觉得没意思极了。
我进宫十五年,一步一步如履薄冰,从一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小的太监,坐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我身边的人,一个挨着一个,都死了,有些甚至是我亲手下令处死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恍惚能看见他们Yin魂不散的影子围在我的床边盯着我。
后悔吗——
我的眸子暗了暗。
后悔无用,没有回头路了,萧玉——
我将长命锁放到桌上,回府,走前对御医说。
“将这长命锁,一同跟绝七的尸体埋了吧,做的体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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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宫里头死了个侍卫,不足为奇,宫中每年都会死上好些人,谁会在意记得这些。
这日早朝结束,文武百官陆陆续续散朝,殷烁坐在龙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手,直至最后一人伏地行礼完退出殿外,他不过一挥手,麟殿中所有宫婢侍卫一同齐身撤退,偌大辉煌的殿里,顿时只剩下我跟他两人。
我站在殷烁身旁,没他的命令自然不能擅自离开。
他倚着龙椅,身上是勾勒金边的双龙绣袍,头上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