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有一个男人正在闷头喝酒。
按理说,这种情形实在非常多见,这样喝酒的,大多也是逃不过伤情别离恨,但是这种情形这般心绪,在这个地方都显得极为罕见。
因为这里是整个江南道最负盛名的青楼,销红里。
章台街有迎风柳、昭阳宫锁掌中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在销红里这样的所在,除却弱柳娇燕还有大把各色各样的鲜花任君采撷,娴静的、爽朗的、娇蛮的、泼辣的无一不有,故而在这二楼大厅幽幽乐声中,也是藏不住的人声鼎沸,有细语声、朗笑声、嗔骂声、呵斥声,交错嘈杂。
所以这一片喧闹中,在这角落里扒着窗台默默喝着冷酒的孤单背影,自然是显得过分突兀了。
约是有几个呈酒的侍女也看着不忍,时不时便凑过去嘘寒问暖一番,结果反倒把这位“恩客”吓得够呛,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又往角落里缩了几分。
此人相貌倒是不算凡类,可赞得上一句清丽秀美,但看衣着却显然不是纨绔子弟,一身洗到褪色的灰蓝粗布,显然不通风月乐事。侍女只不过凑上前去问了几句闲话,他便已满脸通红不知所措,惹得大胆又有些调皮侍女更是忍不住,明里暗里扯开些衣襟露出半片酥胸,贴上前去柔声纠缠,问他可是没有合心意的姑娘。
这下更是把他吓了个够呛,满脸惊慌失措地四处闪躲,想要伸手阻拦又怕碰到侍女授受不亲,整个人扑腾个不停却又弱如扶柳,不像个恩客,反倒是像被人捉来逼良为娼的大家闺秀。
“呵……”
大厅主位的层层帘幔之中,忽的传出一声暧昧的轻笑。
清秀男子的眼睛还在四处寻找安放的位置,面前这一团热气就忽然退去了,就连周遭的喧哗声好像都削弱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忽然蒙上的大片Yin影。
男子先是一愣,而后又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压制在面前的是一个虎背狼腰的高壮男人,面容掩在Yin影中看不真切,只能勉强看出轮廓硬朗,但他一头微鬈长发胡乱披散,胸前衣襟大敞袒胸露ru,外罩的玄色披风勉强挂在小臂上,又浑然透出一股糜烂缱绻的气质。
“良人高姓大名呀?”
高壮男人的声音不算十分低沉,但富有一种极为糜烂的磁性。
约是也被这声音吸引,男子竟没有更加害怕,倒是镇静了些许,颇有些尴尬地怯声道:“小、小生姓冉……”
“哦,冉相公……”话还没说完,男人又拉长了嗓音唤了一声,不知怎的,这位冉相公被这一声叫得腰根有些发麻,只是还没来得及回神,男人就忽然柔弱无骨一般扑通一下坐在了冉相公的身侧,顺势揽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在怀中,饱满裸露的胸膛紧跟着紧紧贴住,“嗯?相公没有名么?”
冉相公刚刚消去的那么一丝慌乱立刻膨胀了十倍卷土重来,他还想要躲,可是这个男人看似无骨的姿态却好似巨蟒一般,无论如何都是纹丝不动,一时之间,慌乱、躁动、羞赧、畏惧种种错杂的情绪交织涌上心头。
只是不知为何,看向男人的面容——此人竟有一双浅浅蔚蓝色的眸子,嵌在高鼻深目之中显得极为神秘惑人——只是一眼,冉相公便已被迷惑了心神,但又甩了甩脑袋垂下眼睫细声道:“小生、双名细莎……”
男人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这名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并没有追问,只是微笑着依旧赖在冉细莎的身上幽幽道:“噢……你可以叫我骜夏。”
酒桌外的不远处似乎有人急急叫了声什么,好像是在制止,骜夏又动了一下左手,可是一切大约发生得太快,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冉细莎仍是埋着脑袋,但眼睛却悄悄地瞥了一眼,而后试探着问道:“可是周礼乐章九夏里的骜夏么?”
“正是,”骜夏仍是微微眯着双眼微笑,“相公真是好学识呀。”
冉细莎被他夸了一下,耳朵也微微地颤了一下,眼看着又红了几分,就快滴出血来,接下来的声音更是轻得像蚊子在叫唤:“是、是个很好的名字。”
“哦——”骜夏的声音里染上了暧昧的笑意,“那么相公是相中我了吗?”
“不、不是、不是的!”冉细莎立刻抬起仅有的那么一条能自己控制的胳膊来连连摆手高声否认,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这般好似贬轻了骜夏,又补充道,“我不是没相中你、但、也不是、不是要同你、我不是那个意思!”
骜夏看着他面红耳赤自我辩驳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有趣,身子又与他粘紧几分,吭吭地闷声笑了一会儿才接茬问下去:“相公是什么意思呢?”
“我、我是来见明霜姑娘的!”冉细莎终于咬牙说出口来。
明霜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销红里的花魁娘子。
销红里的姑娘与别处的女闾并不相同,少有多艺的才女,而是仰仗察言观色的本事、细腻敏锐的心思、出神入化的演技还有一张巧嘴拿捏人心,但恩客们似乎也更加青睐这种女孩儿,他们喜欢女人笨拙,以便自己吹嘘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