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则柔吐了吐舌头,朝他扮了个鬼脸,牵着人颠颠地往前去寻山泉了。
安止无奈摇头,却没松手,只帮她将帷帽戴好。
这段时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纷乱,难得事情告一段落,乐则柔伤也痊愈,兴冲冲拉着安止来柱国寺吃素斋。趁着辰光尚早,来后山转悠,也算给乐则柔放放风。
她身边一个护卫都没带,今天就他们两人。
“你看你看!真有锦鲤!”乐则柔掀起碍事的帷帽,回头给安止指不远处的泉池,满眼惊叹——日光从树隙洒落,斑斓鱼鳞折射流动的艳丽。
“好漂亮啊!”
安止不觉得那有什么漂亮的。
他视线没法儿从乐则柔身上移开——
冷绿淡雾间,白底绣粉折枝梅花的披风随她动作扬起落下,她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指着山泉,回头对他笑得生动。
所谓美景,不过背景。
他含笑看着她拿随身带来的鱼食喂锦鲤,听她说小时候喂撑死的那两条小鱼,牵住她,看她颤颤巍巍小心翼翼靠近水岸,摸一下锦鲤的鳞片,再将人一把抱回来。
乐则柔眉飞色舞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果不是安止拦着,甚至想玩儿水。
她走过腥风血雨,见过大漠明月,锦鲤更是寻常而已,今天却在一座小小的寻常的山里玩儿得开心。
安止倏忽恍然一瞬——如果没有永昌八年,那个叫丫丫的胖姑娘是不是就是现在这样?肆意欢笑,万事安逸。
但他很快顾不得出神,对乐则柔头疼道:“下来。”
“我不。”
她玩儿累了,自己寻了块儿大石噌噌坐上,跷着脚挑衅地笑。
安止一把将她抱下来。
“佛门净地,你别闹。”她挑眉,拖长了调子说。
安止弹她脑门儿一下。
“走了,时候不早了,去吃斋饭。”
山间多雾chao气shi重,待久了她容易腿疼。现在虽然她痊愈,但是平日必须多留心,寒凉之物一概碰不得。
乐则柔明显还想留在这儿再玩儿一会儿,被安止整理好帷帽捏着后脖子押走,“下次再来。”
“……”她撅嘴,“哦。”
不知道是谁在帷帽下偷笑。
下山下到一半,乐则柔忽然站住,“我走不动了。”
安止立刻紧张地按了她两个xue位。
她嘿嘿傻笑。
安止长出了一口气,想教训又舍不得,只能万分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无奈点头,“得得得,我背你。”
“你最好了!”乐则柔兴奋地尖叫一声,扑到安止背上,双手双脚缠得紧紧的。
她在安止背上摇头晃脑嘚啵嘚啵嘴一刻不停,直到看见有人才不情不愿下来,此时已经到了山门,穿过一片竹林就是斋舍。
柱国寺素斋好吃得出名,不少女眷因此选择在这里参拜,乐则柔今日正是专门慕名而来,想尝一尝全江宁最好吃的素菜是什么味道。
当然,碍于身份和关系,他们不能去斋舍用饭,厢房已经提前打扫好,清静省心。
由小僧人领着,乐则柔迈步要直奔厢房,但安止牵住她,“先去前殿拜一拜吧。”
大雄宝殿朱漆金粉,高耸威严,今日不是庙会,也无道场,往来的香客并不多,大都是妇人带着孩子虔诚跪拜。僧人念经的声音安稳肃穆,妇孺虔诚叩拜求一个家宅平安。
金塑佛身香烟缭绕,垂目注视足下人间来往繁碌,不见悲喜。
乐则柔止步于大殿门槛,“我在外面等你。”
她对诧异不解的安止说:“我就不进去了,我心不诚,拜了也没用。”
无论贫富贵贱,女眷大多喜欢烧香参拜,图一个心里安宁。但安止这些年从未见过乐则柔拜佛,甚至今日来柱国寺的理由也是素斋好吃。
她的态度不仅是不相信,似乎还有隐隐的抗拒和抵触。
于是安止一笑,牵牵她袖子走了。
“都到门口了,你进去拜一拜呀。”乐则柔试图说服他,“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就好。”
宽大袍袖掩盖住十指相扣,安止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你一个人在外面,我静不下心。”
柱国寺就在这里,不会长腿跑了,但是今天乐则柔一个护卫都没带,他不可能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即使真的进去佛堂也心乱如麻。
他求神拜佛求的是她平安,何必本末倒置。
“今天本就是来吃斋饭的,好好吃饭。”
乐则柔沉默很久,最后很用力地说“好”。
柱国寺素斋果然名不虚传,乐则柔最后吃撑了——因为安止点菜多了,她又舍不得浪费。
安止半天憋出一句,“你跟别人吃饭怎么没这毛病?”
“不一样,嗝儿,你又不是外人。”
乐则柔向来如此,自己在家吃饭碗底最后一粒米都要吃掉,安止没想到她现在连出门吃饭也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