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王一手掐着眉心,阖目淡道:“传讯各地安民抚恤,务必全力稳住江北。”
陈拙不站在他这边,日后最好的局面是三方僵持。如果陈拙和正康帝之间联盟,他就是腹背受敌。
“还有,”他缓缓说:“查清楚陈拙。”
“所有往来,身边一只蚂蚁都不能放过。”
赵晗惊得两手心都是冷汗,沉声应是。
大宁禾髓一共两株,安止曾说江南禾髓失窃,正康帝给不出解药。
要么是安止撒谎,要么是陈拙故布疑阵逞强。
逸王宁愿相信是陈拙嘴硬在骗人,也好过十拿九稳的事情竟成泡影。
如果真的是安止撒谎……
他捏碎了椅臂,杀意陡起。
……
十月,漠北朔雪纷飞铁甲寒连,江南无雪,镇日淡雾沉绵,也有雾Yin翳在不少人心头挥之不去,唤作乐七姑。
随着正康帝雷厉风行的一番变法,湖州乐七姑渐渐浮出水面,一时之间这个名号在商人中堪比财神爷,在世家中则是让千年老狐狸们咬牙切齿的Yin魂不散——
她不再掩饰一系列动作,众人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正康帝最开始没头没脑提的摊丁入亩竟是她的手笔。
这位二十一岁的年轻家主出手不凡,将乐家按下去又拎起来,推动摊丁入亩和兴工商,让商人可以参加科举,短短三个月搅动朝野鸡犬不宁。
人不在朝堂,却处处有她的影子。
原先因为她是女人而看低的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又不得不庆幸——还好她是女人。
无论私下如何合纵连横谋划,光天化日之下,全都争先恐后给这位新贵登门送拜帖。
但乐则柔行事十分低调,拒绝了几乎所有宴会邀请,礼到人不到,颇为棘手,去拜访的人往往也都吃了闭门羹。
龚贤思到的时候,被门子告知七姑不在。
他肚子一腆,八字胡一翘,“别跟爷们儿整这花活儿,我跟她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去跟她说,就说我来了。”
“龚老爷,实在不凑巧,七姑真没在家,要不您改天再来。”
门子虾着身子赔笑道:“要是您有急事儿,留个手条儿,等七姑回来小的呈给她老人家。”
龚贤思看着偌大的“乐”字牌匾哼了一声,翘着八字胡须扬长走了,留下一堆礼物,将门子急得团团转。
但门子确实没骗他,此时乐则柔正在富春楼吃饭——
对面朱翰谨手里捏着个小茶杯喝茶,布满老茧的手和Jing致瓷杯反差强烈,就像漠北与江南之别。
他笑道:“我在江北的时候收到信,八竿子远的姻亲也托我牵线见你,吓我一跳,赶紧回信推了。”
“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形势比人强。”
乐则柔啃猪蹄儿啃得满嘴油光,咽下去一团蹄筋之后说,“跟你说个笑话,你记不记得永昌十六年夏天,龚贤思小舅子扣了我一批丝绸,我过去见他被晾外面等了一天?”
朱翰谨当然记得,龚贤思同为丝绸商人,正经生意比不过就让他小舅子给乐则柔使坏,当时正是大夏天,乐则柔回来就中暑了,还是请的杏木堂的大夫。
她戏谑道:“结果现在,变法推行没两日,暗里请人牵线搭桥不算,明面儿上这位就变着花样请我四回了,什么他母亲寿辰,闺女出嫁,孙子满月。
我琢磨着这位真是屈才,早就该位列三公教导皇子才对。
你想,逸王和正康帝无论谁有他这股子没皮没脸的劲儿,早就金石为开天下太平了,哪儿用得着费劲儿变法。”
“……”朱翰谨笑得咳嗽,“一年不见,你竟也学会嘲讽人了。”
“我这叫小人得志。”乐则柔擦擦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解腻,往后一靠,笑说:“我没法儿因为这事儿真让他丢官,膈应膈应他总不过分。”
朱翰谨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他本就喜好清淡,只是偶尔略夹一口,闻言放下筷子,“你别这么说。”
“倘若你是小人,天下便再无大丈夫。”
乐则柔一怔。
朱翰谨望向窗外,山辉水媚淡烟拢幽,与衰草黄沙的漠北恍如隔世。
半晌,他才字斟句酌地说:“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走这步棋,所有条陈对乐家都没什么好处,不像你一贯做事。但我知道这些事对黎民有益无害。“
“从江北一路过来,见不少人给逸王修生祠立了长生位,这些名声本该是你的。”
乐则柔首倡此法得罪了世家,普通百姓没人知道一个乐七姑,都将功劳归到逸王和皇帝身上。
“哎呀,这有什么,都不算事儿。”乐则柔捧着茶慢慢喝着,被他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满不在乎一笑,“百姓感激逸王也是应当,要不是他出手,江南变革新法指不定要扯皮到什么时候,没这么顺利。”
“两边掐起来攀比着对百姓好,也是奇谈。”
这个话题越说越深,她无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