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国内被称为制片天才, 而在国际是被认证过的海洋环保专家。姜西在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消化了他的大神身份,现在这位大神却和他曾熠熠生辉过的圈子了断了。作为观众, 她觉得可惜,作为亲密的女友, 她觉得遗憾,不是她遗憾,是为陈鹤予遗憾。
“我让很多人失望过。”陈鹤予的语气与以往大有不同。
往常他再怎么淡淡然,也不至于用这样颓丧的语气说话, 他冷笑自嘲:“那天你见到的生态环境管理中心刘部长, 北京环保总局的姚秘书长, 还有芜周市环保协会的前辈们,比如雷主席,这些人,都是知道我没法再下海的人。”
“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会飘下去,在海上也好,在海里也好,唯独不相信我有一天会留在一座城市,过最简单的生活:工作,结婚,生子。”
“你问我还能不能回海上?姜西,实话告诉你,我不能,也不会再去,我永远都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陈鹤予看见姜西嘴唇微动,似想打断,他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没有让她说出口,“不是没试过,不是一次两次。”
“为什么不行?如果只是在海面上呢,不下海的话,看不到暗处,也不会压抑啊。”她不明白,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那天在黄浦江上你不就好好的吗,我们在江面过了一夜。还是,江河湖泊可以,但是唯独海面不行?”
陈鹤予再度沉默。
那一晚,姜西不知道他吃了多少的药才上的那艘邮轮。
不是江河湖泊可以,也不是唯独海面不行。只要是船只,只要在荡漾,那种难以言喻的难受之感不会有丝毫分差。他不仅在黑暗中会产生生理性的恶心反应,在海边抑或是海上,和黑暗中会产生的反应是相同的。
放以前,即便姜西作为他的女友,他也会坚定的说不。
这次他犹豫了,史乔岳那边他还没有给到答复。如果他应了史乔岳,不用姜西说,他势必是要回去工作的,只是从实地转为了幕后。如果不应,史乔岳的态度很明确,他们公司不可能让小仟接了有尾气排污超标黑历史的汽车集团代言,还没有大势来将小仟的人设形象塑造得彻底。
“《蔚蓝》两季都看了?”陈鹤予找了另一个枕头摆好,放在床头。
“都看了,一口气看完,我眼睛都快瞎了。”姜西靠到床头,枕得正是陈鹤予刚摆好得枕头。
“两季总计1528分钟,你熬夜了?觉都没睡?”
“花了一天一夜,其实有快进的地方,比如血腥的地方我就没看,这部片子的第二季第九期讲的是鲸鱼,我前不久才看完一季专讲鲸鱼的纪录片,”姜西说,“对了,那部鲸鱼纪录片有我姑婆参与,她是海洋摄……”
“等等。”姜西正说得起劲,顿时戛然而止,她后知后觉:“你和我姑婆早就认识?”
“我母亲师从姜馆长。”陈鹤予说。
天,姜西好像被绕进去了,她以为一切的巧合,其实有着层层递进的关系。
姜西最后也没再纠结着这个话题,这是陈鹤予的人生,她能做的只有建议,且建议也得有度。今天到此为止,姜西住了嘴,接着看到陈鹤予按掉了两个电话,于是催他:“你去开会吧,我睡一觉。”
说是不困,却睡到了十二点侍应生敲门送餐。
陈鹤予点的是猪肚汤和几个时蔬,配了份米饭,煮得很烂。姜西三两下吃完,吃完之后立刻拨了电话叫客房服务来收餐具,她睡得不舒服,靠墙站了会儿之后又进浴室洗了个澡。
白短袖套上,陈鹤予的那件白衬衫也按照原样系在腰间。
只是衬衫皱了,她睡觉也系着,翻两个身早就皱成一团。本是想脱的,可陈鹤予不让,说皱就皱,后面也不会有机会再穿。
洗完了澡,姜西继续睡。
天说变就变,下午三点,姜西被雨柱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吵醒,她睡得头昏,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睡意慢慢褪去,抬手拨开额前的刘海,慢悠悠的睁开眼,安安静静的躺着听了会儿雨声。
直到雨停了才爬起来,双脚趿上薄底的布拖鞋,推门出阳台。
雨过并没有天晴,团团乌云密布低垂,强劲的东南风穿透仰头,吹得姜西的头发全乱。手腕上有发绳,她随意在脑后绕了个髻,望着半空中蒙着的一层白色雨雾,感受着浮在手臂的温度,与室内的温差无几。
姜西转身进了房间,本打算关闭空调,接收室外自然的凉风,她手刚刚碰上茶几的遥控,顿住,转身去关了阳台门,再把房间里所有的窗帘全部拉上。开灯,打开所有的灯。
满室亮堂,姜西笼住身后松垮的衬衫,慢悠悠的坐回床沿。
她发现了,发现了自己的观念有了不可思议的转变:她好像可以接受自己的男朋友和他平庸且平凡的过一生,即便他一辈子没法触碰黑暗,那么她陪他就是。但是她好像接受不了那个ey 这样。
ey ,一个陈鹤予的代号,他就是陈鹤予,也就是姜西的男朋友。
又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