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甘涔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向往常一样,拖着骨瘦如柴的身子去楼下药店买消炎药注射,顺便带上来点楼下烧烤店不要的下脚料,上楼的时候,周围的邻居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全都从破陋的门缝里探出一颗头来,一个个捂着鼻子,神情嫌恶,嘴里说着什么:真是晦气,这下也不知道拆迁款会不会少补我们的。
他们这片区要拆迁了,听闻开发商就是前段时间把楼建去洛杉矶的中茂集团。
甘涔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中茂是蒋泊锋的公司,原来他的生意已经做得这么大了。
甘涔拎着东西上楼,在自己的出租屋门前看到拉着一圈警戒线,里面站着好些个警察。
甘涔的第一反应是跑,别让警察发现他们在里面溜冰的工具,甘涔正准备给男朋友打电话通报,下意识往门缝里瞥了一眼,就那一眼,他两只腿像一瞬间被灌了成吨重的水泥似的,走不动了。
客厅里站着一个法医,正带着手套检查沙发上的一具男尸。
法医扒拉着男尸腹部一道长长的手术刀疤:“死因是卖肾留下的伤口感染,刀口都快烂了,不过他也是个吸毒鬼,血管全硬了,就是活也活不了多久。”
“哎,证也全是假的…,诶?!你们看这个,找到他的真实身份了!”
另一个小警察在甘涔一堆假证的卧室里终于翻出了一张真的:“原来他真名叫甘涔啊,瞧,以前不吸毒长得多帅啊,跟电影明星似的,这下死了全完了....”
甘涔看着沙发上的男尸,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色短袖,露在外面的肢体瘦骨嶙峋,浑身散发着一种黑黄的病色,瘦的皮包骨的胳膊和脖颈上全是长期注射毒品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针眼,看着让人害怕又恶心。
甘岑诧异地抬起手,不料一下子就穿过了面前的法医。
甘涔猛然间意识过来,这具尸体是他自己。
他死了。
可是....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不鬼的烂样子的?
要说甘涔短短三十年的人生,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甘涔的亲妈死的早,甘父转头又娶了个女人,之后就不要甘涔了。
甘涔虽然被踢回老家,但他从小跟着姨妈在县城长大,姨妈拿他当亲儿子疼,从没紧过他的吃穿,甘涔被宠的没边,十四岁的时候,甘父迟来的愧疚心作祟,把甘涔接到了市里,那会儿甘涔刚巧在叛逆期,后母一个不顺心,他能把桌掀了。后母恨甘涔恨的入骨,甘涔也打心眼里厌恶她们娘俩,后来枕边风一吹,甘父就又把甘涔踹回了老家,从此不再管他。
那时候人人都说甘涔有个在市里的爹却不知道讨好,真是太傻,好好的家让他作没了,可甘涔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谁让他不舒服他也让谁不痛快的性格,况且甘涔这人别的没有,就是他妈的命真好!
他没了甘家这张牌,上天又巴巴的给他送来了一张未来绝对能秒杀一切的王牌:蒋泊锋。
蒋泊锋的出现,彻底让甘涔一辈子也没学会收敛这两个字怎么写。
…
县城的殡仪馆里,甘涔的灵魂正轻飘飘地坐在骨灰领取处的桌子上。
他的骨灰直到今天也没人认领。
甘涔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估计就是他当年背着蒋泊锋出轨的代价吧,网上说的对,出轨遭雷劈,要挫骨扬灰,他这倒好,连扬骨灰的人都没了。
甘涔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也已经没有针眼了,他恢复了他二十五岁时的样子,只可惜二十五岁这年对他来说,却是他一场稀烂的人生里最蠢、也是最后悔的一年。
这一年是他和蒋泊锋在一起的第七年,蒋泊锋白手起家,开发了建京好几个楼盘,从一届穷小子,成功让甘涔住进了市里的花园洋楼,甘涔一句饭不好吃,蒋泊锋就从酒楼里给他雇来了两个大厨。
甘涔的脾气也让蒋泊锋养的越发骄纵任性,他想要的必须得要,别人一个月才赚一千多的时候,他随口就让蒋泊锋给他买快两万块钱的狗,蒋泊锋也觉得他花就花了,几乎没回绝过他。
就这样,甘涔变得愈发不知满足,他有了钱,又开始嫌蒋泊锋管他管的太严,不是不让他去夜店,就是不让他跟狐朋狗友去打牌,甘涔为了逃脱蒋泊锋的管控,开始频繁从出轨里寻找快感。
一次,两次,他趁着蒋泊锋南下谈生意的时候,去夜店包场,约不同的男人在他和蒋泊锋的床上纵情欢乐。
那时候的他也从没想过,这个曾经他厌烦的洋楼,会成了他后面五年穷困潦倒的生活里,再也回不去的温床。
可他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一心想逃离蒋泊锋呢?
甘涔的鬼魂坐在自己的骨灰前,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狗屁结论,
——大概是蒋泊锋打他打的太狠了。
说起来,甘涔和蒋泊锋十七岁就认识了,在县城的高中,蒋泊锋是转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