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湮是在水声和额头冰凉的触感中醒来的。他艰难地睁开眼,干涩的眼角被清晨的阳光刺痛。他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琴洲担忧的脸。他试图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就像用磨砂纸擦过一样沙哑刺痛:“我在哪儿?”
琴洲见他醒了,立刻将床头上的水杯递给他:“在大夫这儿,刚给你包扎好,你先喝点儿水。”
“咳、咳咳!”没喝两口,向湮就扶着胸膛咳嗽起来。他低头一看,小腿已经被包扎过了,右侧腹部上的伤口被绷带仔细地缠了好几圈,只透出一丝暗粉色的血腥气。他愣了会儿,猛地抬头:“先生呢?”
“还‘先生’!”琴洲没好气地擦去向湮额头上的汗珠,侧过身,两只嫩白的手攥着毛巾拧干,复又帮他擦拭身上的汗渍。她埋怨:“一会儿不见,是不是又替他挨枪子儿了?”
“我没受伤了。”向湮顶嘴。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琴洲将毛巾扔进冰水盆里,坐在床边。她让向湮躺下:“老爷没事儿,已经在休息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向湮顺从地靠在床边:“我睡了多久?”
“也就一晚上,你不会又想爬起来吧?我告诉你,没门儿。”琴洲瞪了他一眼,扶着他喂了几粒药片,又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背,弯着腰收拾床上换下来的绷带,“你先休息吧,一会儿外头来人了,你也别管,好好躺着。要是让我看到你再往外跑,我就把你的腿给折了。”她眼神认真地留下这句,就端起水盆和其他一些杂物起身,撩开帘子离开了。
向湮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漆有点掉了,被漏雨泡得起了几个大泡。侧目,苍白的窗帘就像死人的手扒在杆子上,尸体托在地上晃悠。另一侧的床上也躺了个人,似乎是疼极了,正不时地发出隐忍的叹息声。向湮收回视线,握了握拳头,能动。
安静下来后,昨夜的一幕幕源源不断地回溯。那时他正在和单月笙说些什么,突然从不远处的丛林中看到一瞬的白光。一把飞刀划破空气,直直袭向单月笙的背部。他暴喝一声,将单月笙一把扑倒在地,这才堪堪躲过一击。
比起腿脚不便的他,单月笙立刻就做出反应,一个滚翻躲过又是几枚密集的子弹。他趴在地上超子弹发射的方向“砰砰”几枪,就听到树林里传来几声吼叫,然后是树叶草丛摩擦的声音。单月笙乘胜追击,冲进树林几下子就用枪托敲烂了那些人的脑袋——这是向湮跟上去时看到的。脆弱的脑壳被捣碎,里头白花花红艳艳的东西炸开一地。
单月笙擦了擦额角的汗,对向湮伸出手:“走吧,马上就要有人来了。”
“嗯。”向湮没有抓住他的手,而是自己拖着腿往山下走。单月笙也不气恼,只是强硬地将向湮拽到怀里,一个用力将他背到背上:“这样走比较快。”
向湮脸上有些发烫,却没再反抗了。
一路上向湮趴在他背上,用枪托分开面前的杂草丛,单月笙则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下爬。也许是因为本就受了伤,又消耗了不少体力。明明是下坡,单月笙却比上山时走得更吃力。他的手臂向后绷直了拖着向湮,肌rou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向湮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胸前那一片被单月笙的血浸shi了。
他焦急地想要跳下来:“你伤口都裂了。剩下的路不多,我自己走就行……Cao!”
单月笙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警告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不是,你干啥呢放我下——哎!”向湮话还没说到一半,屁股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他又急又气,见四周没人,才又妥协:“行吧,那你松手,我自己抓牢了。”单月笙一松手,他就双手双脚紧紧勾住单月笙的身子,猴子抱树似的环得死死的。
又这样走了一段路,在单月笙汗如雨下时,终于能看见树林的尽头了。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能依稀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空中星星点点的明星。向湮记得小时候干活儿干到三更半夜,抬起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汇聚成一条宏大的河流,将黑色的天空一分为二,不知何时起,再抬头就看不到什么星星了。
“邢先生,你认得星星么?”向湮突然问。
“嗯,怎么突然这么问?”单月笙喘得有些急,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回去再说吧。”
“不,没什么。”向湮摇头,“你看得清路吗?”
单月笙肯定了声,背着他躲到树林边沿的一棵树后。他让向湮靠着树,自己蹑手蹑脚地探出半边身子。树林四周并没有人在巡逻,围墙内也没有传来喧闹的声音了。单月笙拉起向湮,两人一路压低了身子,从草丛里一点点摸到黄金阁正门附近。
昏黄的路灯下落了两片影子,身着笔挺军装的两名士兵守在门前。他们一个有着一头卷翘的金发,另一个赤发雀斑,都抱着先进的步枪立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从他们的袖章能看出是帝国军的人。向湮眼皮一跳,能调动帝国军的人他只认识一个人。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他,但向湮着实不想再遇到他了。
单月笙作为黑月会的老大,与帝国的交情也不浅。只是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