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书窄窄的,字写得只有蝇头大,还不大整齐,除了告知罗逾自己的位置、将要袭击的地方、与王霭的呼应,还写着他思念的蜜意:
“断魂迷朔雪,
夜酒马上携。
腰中绮罗剑,
梦为同心结。”
她也思念着他,白昼长,更漏声声中的夜更长。而从这二十个字中,想着他身处的是北方柔然的大雪之中,从潜藏埋伏,再到马上歼敌,还不知道他的父亲给他多少兵马,他面对的又是怎样的敌人。大概那么多愁苦与相思,白日里都不能说,只能在夜间住着寒冷的帐篷,喝酒御寒的时候,握着腰间她手工粗糙的丝绸剑套,会梦见两个人在一起时的那些欢愉。
想着,泪珠滚滚而下。
杨盼心里暗道:“逾郎,这次离别之后,我再也不要分别了!我不指望着你有什么大成就,只要你能摆脱威胁和束缚,能平平安安回来,我们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
不觉哭得稀里哗啦,鼻涕都出来了,正打算下床找软纸擦一擦,突然听见可儿敲门的低声。
杨盼擦掉鼻涕,努力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明显的哭腔让可儿顿了片刻,然后才说:“有两件事回主子。”
杨盼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努力深吸了两口气,拉开门后就转身走到暗处坐下,问:“说罢,什么事。”
可儿偷觑了她两眼,知道她在哭,所以小心翼翼地说:“回禀主子,第一件事,发现阿蛮那里的鸽子确实有了变化:她一共养了十只鸽子,另有鹩哥、黄鹂等杂鸟儿,每一只鸽子奴婢都用心记住了细节处的模样,果然这次一只脖子上带紫金圈儿的灰鸽不见了,变了另一只没有紫金圈儿,但是眼睛是赭石色的灰鸽——不细看还看不出来区别呢。”
杨盼一下子给她说得冷静下来,想了想说:“她这段日子还是每天要回自己住的院落喂鸟?”
可儿点了点头,又说:“第二件事,建邺那里的消息也送来了。”她又递过一张帛书,还为杨盼剔亮了一盏灯。
帛书还用火漆封着,杨盼挑开火漆,仔细读了一遍,停下来想了想,又看了一遍,才把帛书放在灯烛上烧掉了。
“阿父问我,王蔼是不是去了靺鞨,逾郎是不是去了柔然——大概他的斥候也把线报传回去了。”杨盼说,“他派了一支出使柔然谈商贸的队伍去探看消息,又从山南和雍州悄悄派些屯兵逼近扶风郡一带的边线。”
动静居然闹这么大。
杨盼深吸了一口气,阿父未雨绸缪,自然还是担心宝贝女儿。她没说给可儿的是,阿父的帛书上还对她说:若是感觉局势有万分之一的不对劲,立刻从扶风抄小道到华Yin,再用兵符自护。决不能把她自己置于险地。
可是她顾不得了,现在担心的是罗逾,若是他遭遇的局势有万分之一的不对劲,她就要想方设法去救护他!
☆、第一五六章
先起兵的是带领靺鞨军队的柔然小皇子, 打着的旗号自然是为父报仇, 为兄长姊妹复仇,拯救柔然的各部族。一手檄文做得极其漂亮, 想必是王霭的手笔,译成鲜卑文和匈奴文,传抄得到处都是。
柔然的游牧部落, 其实并不多看重这些君臣父子的lun常纲要, 谁力量大,他们就依附谁。然而冷眼旁观,十二岁的小皇子年纪虽然不大, 指挥用兵却很厉害,靺鞨人擅长骑射,又是打的措手不及的奇袭战,草原上一片冰雪, 有几个部落愿意卖命的?基本都是一击便溃,任由小皇子的军伍长驱直入,到了柔然新汗王驻扎的乌鲁古河和土乌拉河之间的宿营地百里之外。
新汗王不敢怠慢, 冬日里结集军队不便,但到底是国君, 办法总是有的,调拨军伍, 拉牧民为兵丁,再派人到平城的北燕王庭求助。
柔然的来使急吼吼的,见了叱罗杜文的面就说:“听说大汗在燕然山有兵, 请夹击靺鞨人,以全两国的兄弟之情。”
叱罗杜文冷笑:“兄弟之情?和朕签订合约的是你们老汗王,他长我几岁,我叫他一声‘兄’也就罢了,现在的汗王才几岁年纪,怎么好意思跟朕称兄道弟?”
新汗王名不正而言不顺,但是当年上位,确又是叱罗杜文暗地扶持的,所以使者也吃了一噎,满满的不服气:“那就算是叔侄,也是一条藤上的。”
叱罗杜文心思早就变了,罗逾的奏报,燕然山一带有王蔼的旧人,对故主老汗王崇敬如父,对新汗王敢怒而不敢言。他用那支象征北燕皇子身份的短剑为信物,已经派人到燕然山的壁垒里打通了关系,六皇子可以安枕无忧。
因而,他故意摇摇头说:“弑父弑君的罪名传檄天下,朕这里以何名义出马?”
使臣气急败坏,威胁道:“大汗莫不是汉人的书读多了?什么诬陷之词都信?怎么就不想想燕然山的六皇子呢?”
叱罗杜文勃然大怒——带着刻意的发作,把喝茶的银杯掼在地上,琥珀色的茶水泼溅了一地:“你这是威胁我?!”
使臣也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