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列从北往南的火车。
宋泽安买了票,半途上的车,拉着行李走到自己座位旁边,发现被人占了,是个抱着小孩的女人,他靠在座椅边上,觉得没什么开口的必要,这一趟也就几个小时,姑且忍忍吧。
他戴着口罩,感冒还没好,又晕车晕得难受,没忍住咳嗽了几声。没多久,旁边伸出一只手臂,递过来个纸杯,热水满得要溢出来,冒着团团白色雾气。
宋泽安略微吃惊地望过去,那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眼睛,鼻梁挺拔,嘴唇平直地抿着,下颌骨突出得方方正正,给人一种沉静踏实之感。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纸杯,白色杯壁上写着一行字:没喝过,放心。
宋泽安莫名感动,又有些好笑,嗓音沙哑地说了句谢谢。摘下半边口罩,就着热水吃了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吃完药他感觉身上舒服多了,不过副作用是头晕,很困,想睡觉。
“谢谢你的热水,”他强打着Jing神和那个陌生青年搭话,“大哥,你也是去C市的吧,能认识一下吗?我叫宋泽安,是xx大学的学生。”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从黑色帽檐下抬起头瞧了他一眼,一双眸子亮得像寒星,眉宇疏朗,神情却很温和。肤色略微黝黑,五官倒很端正,称得上是英俊了。
虽然没开口,宋泽安莫名从那双清亮的眼眸中读出了友好之意。
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困乏,又是一张纸条递来:我要去上厕所,请你帮我占一会儿座位。
他把纸条递给宋泽安之后就站起来大步朝车厢尾走去。宋泽安来不及拒绝,只能一边坐下一边朝那个方向张望,男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人群里,看不到了。
宋泽安又不傻,他当然知道对方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是个好人啊。彼时的他只是心头一热,这样感叹道。
那个男人去了厕所就没再回来,他甚至没有机会问出他的名字。
这就是他和阿树的初遇。
C市的秋天是个多雨的季节,而宋泽安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安于泽国,很享受这种chaoshi的天气。
他不喜欢热闹,不喜欢和别人出去聚餐游玩,常常待在图书馆二层的自习室里,看书直到深夜才回寝室。
同寝的人都戏称他书呆子,不过他们都是些挺好的人,和所有普通男性一样,带着世俗的热情和幼稚,谈论起游戏,体育运动的时候比谈论女人更兴奋。
宋泽安总是和周围的人有着若有若无的隔阂,他并不过分远离,也不会热情地加入到他们的游戏中。他更多时候是安静的旁观者,倾听者和附和者。
“你别老是天天看书……哎,听说咱们系新转来了一个校花,叫啥来着?”
室友翘着二郎腿打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
“虞槐梦,”宋泽安随意回答道,“好像是从哲学系转过来的。”
“啊对对对,是这个名字,”室友有点兴奋地说道,“虞美人嘛,人长得好看,名字也这么好听。”
虞槐梦长得的确楚楚可怜美艳动人,至于虞美人,宋泽安见过这种花,长得很像罂粟,他不太喜欢。
“不过我还是喜欢贝柳那种类型的,”室友发出几声嘿笑,“虞美人太招惦记了,这一般人谁消受得起。”
贝柳……宋泽安对这姑娘有点印象,是个挺温婉文静的妹子,不过私底下似乎也不太简单。
该说直男就是好骗么。
室友继续在他耳边聒噪,“刚刚虞美人被人堵在宿舍楼下表白,搞得几百号人都跑去围观,结果那男的居然是个哑巴,啧,残疾人也好意思追求白富美……”
“哑巴?”宋泽安翻书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那人一定是残疾?”
“虞美人说的呗,”室友不太在意地回答道,“女神当场就拒绝了那个男的,说你个哑巴凭什么让我跟你走,那男的也对自己够狠,都这么丢脸了还不肯放弃,就那么捧着花站在那儿淋雨,啧啧,搞得好像在演什么狗血泡沫剧。”
宋泽安沉默了一会儿,合上书,拿起伞往外走,“我出去下。”
他有种莫名的,奇怪的心灵感应,觉得会是那个人。
雨幕中无数花骨朵儿一般撑开的伞,从上往下看,像是池子里开满了五彩的莲花,正在风雨里飘摇。
宋泽安下了楼,一眼就看见围成一圈的人群中那个站立的身影。
果然是他。
虞槐梦擎着半透明绯红色的伞站在他对面,长发白裙,肌肤宛如象牙,Jing致得像尊水晶娃娃。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透着股Yin森的寒气。
这出闹剧已经到了尾声,围观的人群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男人手里捧着的玫瑰花束已经被雨点打得七零八落,呈现出一种枯萎的败象,正如这场尴尬的告白。
光是看着这副场景,宋泽安就从心底里替这个人感到难受。他越过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举着伞跑到男人身边,替他挡住了漫天的寒冷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