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衫悲声道:“我一条贱命本不足惜,可叔叔不在乎,想必还有人在乎!我相信陈家的各位分商,看在死去的大公子面上,也定会有人为我出头。陈赟你如此逼迫我,难道是想做第一个犯上之人么?”
陈赟心中一凛,其实陈旭一死,许多行商都想取而代之。但是谁也不敢公然说出来,都要打着维护小公子和大夫人旗号。假如他真的将大夫人逼死了,岂不是立刻成了众矢之的,他们保不好就会公报私仇,借个由头拿他开刀。
这就好比天下大乱,群雄共逐,第一个弑君称帝的,必然也是第一个倒霉的。
所以陈赟只好咬了咬牙,坐下道:“大夫人说笑了,我与大公子既是兄弟,又有多年情意,怎会要逼死夫人呢?不过是一时情急,说话大声了些,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岳青衫冷冷一笑,也不与他多做计较。她又扫视一周,道:“既然如此,此事就此决定,大家可还有异议?”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算有异议也不敢说,大公子新丧,逼死夫人,可是玩的?
这时,忽听得二叔公陈宇轻咳一声,道:“我听闻夫人你本是官家小姐,新嫁入陈家,还未圆房,世宁便不幸身故,可是真的?”
岳青衫点头道;“是又如何?”
陈宇叹息一声,脸上满是怜悯,“夫人也是一个可怜人。想来世宁他命薄,你又如此年轻,实在不该耽误你一辈子。我陈家诸位,皆非不近人情之辈,若夫人愿意,老朽愿代公子写一封放妻书,夫人可自行回家,再择良缘。”
岳青衫眯了眯眼,他这时候提出放妻书一事,目的是显而易见。本以为他是个与世无争的德高耆老,想不到也抱着这个心思。
其实这陈宇正是陈赟的亲爷爷,他虽然欣赏陈旭,但今见陈旭已死,哪能没有私心,只盼着陈赟能够取而代之,做上陈家的第一把交椅。
陈宇说完,命人拿来纸笔,取出印件,“夫人如此年轻,还是要好好想一想,人的一辈子很长,形单影只,不是那么容易熬的。”
他说完,写完一封放妻书,放在桌上。
陈赟、白毫等人瞧着,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二叔公竟然想到了这么一个好办法。想她一个女子,新婚之夜丈夫就死于非命,纵然有再深的情意,难道不想着再嫁么?如今她拿了陈家的放妻书,定会一走了之,岂会在蹚这些浑水。
正自欢喜,却见岳青衫冷笑一声,她猛地拿起桌上的放妻书,厉声道:“我既入了陈家的门,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除了我夫君之外,没有人有资格给我写这封放妻书,你们也休要再抱幻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护小公子到底!”
她目光坚毅,语气铿锵,将那封放妻书撕得粉碎,雪片一般洒落在裙角。众人见她那麻衣之下,还隐隐露出一片鲜红的裙摆,想是事发突然,她里边的新妇红裳竟还没来得及脱下。红白相间,怵目惊心,众人一时又觉悲凉,又觉震撼,满堂寂静,谁也说不出话来。
半晌,岳青衫静静道:“既然叔叔们都无异议,此事就此决定。从今日算起,三个月内,请尽数将账目交上来给小公子过目,以供小公子检验抽查。”
秦卓第一个开口道:“谨遵夫人吩咐。”
余下之人也终于接二连三地应了,岳青衫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才觉得异常疲惫。可是依然端然道:“福叔,请带诸位叔叔伯伯、叔公叔伯下去用些饭菜,好好招待。”
“是,大夫人。”
第57章
安抚好了陈家诸位分商,岳青衫感到Jing疲力尽。她只怕自己明天会撑不住,所以尽管难以入眠,还是强迫自己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墨画捧了燕窝进来,柔声道:“姑娘,你吃些吧。”
岳青衫仍旧毫无胃口,墨画劝道:“姑娘,你好歹吃一点,这么下去,可是熬不住的。如果姑娘倒下了,谁来保护小公子?”
岳青衫听到这话,这才接过墨画手里的燕窝粥,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可是那甜甜的燕窝,此时竟然全是苦涩的味道,她喝着,泪珠不觉就流了下来。
可她却浑然不觉,就这么混着泪水全喝了下去。墨画心疼之极,又不知如何劝解,只能捧着碗退了下去。
岳青衫躺在床上,墨画进来为她熄了灯,放下青纱床帘,她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可眼前全是陈旭的影子。
她真的好想他。
“世宁……”岳青衫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被中,“你回来吧,回来陪着我好不好?你别留下我一个人……”
泪水顺着两颊不住地滚落下来,打shi了衾被,屋中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人的悲伤低语。
岳青衫总算逼迫自己睡了两个时辰,天刚蒙蒙亮,她又觉得放心不下,起身向灵堂走去。只见下人们都打理得有条不紊,来往有人看守,这才放了心。她进来时,只见云昭跪坐在棺木前,仔细地续着香火。
岳青衫走到他身旁,道:“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