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行却说别慌,“我小时候,家里头有一座睡佛,就是这么头枕在高处,身子弯弯的像月牙一样。”边说边转动手腕,把袖子转到臂弯处,振臂一挥说来呀,“给我找刻刀来。凭着我的记忆,我也能把它给雕出来。”
老姑nainai信心满满,自觉读书不怎么样,动手能力一向很强。底下人虽然认为她不甚靠谱,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
刻刀很快就找来了,含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小心些,别划伤了自个儿。”
干活儿的阵仗得铺排开,桌上摆设一应撤走,老姑nainai盘着腿舔着唇,把螭龙的两个耳朵先铲平了。
寿山石作为制作印章惯用的原石,质地是真的松软便于雕刻。颐行决定先雕个佛头,铲出了个圆溜溜的脑袋,五官不太好拿捏,那就留到最后。身子想象中是最容易完成的,睡佛偏衫落拓,只需雕出衣服上的褶皱就行了……
廊下往来的人看着主儿那份执拗,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她还不许人在边上旁观,把含珍和银朱都赶了出来。
午后的永寿宫是最惬意的,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什么差事承办,除了几个站班儿的,大伙儿都可以寻个地方眯瞪一会儿。高阳如今是宫里的管事,他要留心的地方远比别人多,便抱着拂尘坐在海棠树下。一阵风吹树摇,落了满头芝麻大的小果子,他也不管,只是阖上一盏茶的眼,便起来四处溜达一圈。回回经过窗前,见老姑nainai还在较劲,心想当主子也怪不容易的,皇上要是刁难起来,连午觉都不得睡。
终于将近傍晚的时候,老姑nainai出关了,银朱追问雕得怎么样了,老姑nainai茫然看了她一眼,“甭管怎么样,反正我尽力了。”
当然东西不好意思拿出来给大家过目,因为实在太跌份子了,留给皇上一个人看就成了。晚膳的时候又是好几样斋菜,草草打发了一顿,就开始琢磨夏太医什么时候上值,皇上说他休沐两天,那后儿就能见到他了吧!
见到他,得好好感激他,要是没有他那瓶泽漆,恐怕她现在还在猗兰馆伤脑筋呢。颐行在半梦半醒间念叨着那个人,就算晋了嫔位,她也没能收心。
不知是不是老天要给她提个醒儿,忽然天地间震颤起来,窗外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从后半夜一直下到了第二天。
早上颐行起床的时候站在门前看,天色正朦胧,院子里两棵海棠因被雨浇淋了一通,枝叶愈发青翠欲滴。
嫔妃不好当,鸡起五更的,后宫也像前朝一样作息。皇上在太和门上听政,她们得上永和宫听示下。好在管事的向内务府申领了代步,这下着雨的早晨,总算不必涉水往贵妃宫里去了。
颐行到时,正遇上永和门前停着两抬肩舆,下来的是吉贵人和谨贵人。因位分有高低,她们见了颐行都需行礼,帕子往上一甩,说:“请纯嫔娘娘的安。”
颐行笑了笑,“你们也才来?”一面比手,“快进去吧。”
路上听吉贵人说,今儿八成要议太后寿诞的事儿,果然进门请了安才坐定,裕贵妃便开了口,“再有半月就是太后万寿,不知各位妹妹的寿礼预备得怎么样了?”
和妃懒懒别开了脸,贵妃最善于张罗这些,每逢皇上和太后的万寿节,最卖力的就数她。因着又是在主子跟前讨巧的机会,她从来不肯错过半分,总爱事先探听,你送什么她送什么。低位分的贵人常在总归不能没过她的次序,至于那些高位的嫔妃,要是盖住了她的风头,那接下来几日少不得念秧儿,绵里藏针一通挤兑。
就是这么小心眼儿,真叫人觉得不大气。今儿又来探听,偏身问穆嫔,“你预备了什么?”
穆嫔虽然和她交好,却也不大喜欢她这样,又不好不答,便道:“我这程子都快闹饥荒了,预备不得什么贵重物件,左不过一座寿字古铜双环瓶罢了。”
贵妃点了点头,又问愉嫔,“你呢?”
愉嫔道:“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绣了一床万寿被,给老佛爷助助兴。”
听了半天的颐行心里有点发虚,暗道贵妃不会来问自己吧!昨儿才刚晋位,钱还没捂热,这就要送礼?难怪以前总听那些姑nainai进宫当娘娘的人家说,娘娘在宫里闹亏空,还得娘家往里头接济。实在是因为寿诞太多送不过来,自己领的那点子月例银子除了送人情,还得打赏,说是风风光光的娘娘们,日子过的紧巴巴,没人知道罢了。
往后缩着点儿吧,别让贵妃点着她的名儿。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逃脱,贵妃有意皮笑rou不笑地问她,“妹妹可预备了什么?”
颐行只好老实交代,“我是昨儿才听说皇太后万寿将至,实在没来得及预备。”
这话正落了恭妃口实,于是冷笑道:“纯嫔多会讨乖的,就是预备了也不愿意透露半分。毕竟东西是向皇太后表心意的,太后还没见着,倒个个比太后先知情,弄得大伙儿串供似的,什么趣儿!”
这就已经矛头直指贵妃,暗喻她多管闲事了。上首的贵妃一哂,“不过说出来,大家做个参考,都是自己姐妹,怎么倒成了串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