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变得很虚弱。
虚弱到什么地步,得孟婆拉根锁链系在腰上,他才不至于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那辆承载着他逃出奈河的房车在破河而出的瞬间就开始急速腐朽,像在一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顷刻间便化为了一摊破烂的铁架。
腥风从框架里呼啸刮过,两人躲在铁架后面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条锁链捆上秦宜的腰,让他刚好能飘起来,又不至于被过沉的锁链压在地上拖行。
孟婆只有秦宜腰高,他裹在鲜红的长袍里,从过大的兜帽里能看到里面有一颗小而圆的洁白骷髅头。
冥界的风沙从小骷髅头过深的眼窝里穿过,无声地凝视着秦宜:“好久不见,秦宜。”两排露骨的牙齿小张小合:“上次见到你……还是上次的事了。”
被风吹得难由自主,秦宜躲在铁皮剥落的薄薄车墙后边,环顾了一圈四周。
头上是有云有气象的空旷天际,但天空窥不见天光,没有日月,云翳呈斜坡式向最高处排布而去,蓝绿间或鲜红的绮丽灯柱从灰暗的云幕丝丝缕缕直垂而下,宛如针般扎进地上零散或拥簇的魍魉鬼魅身上。
从秦易出河起,这些披着褴褛灰布或黑布,影子一般的行鬼便飘过来,将皮rou脱落的手伸进腐朽的车内,身形迟钝地寻找着一些可用的零件。
奈河像一条被煮沸的血河,猩红的河水里有黑丝流动。它细长地蜿蜒到远方似云似雾的深黑处,隐隐约约能在尽头的烟里窥见一座巍峨的长桥。
河面上有些许似人非人,似鸟飞鸟的巨大生物。他们用同意的黑臭斗篷罩住自己,只能看到佝偻的身躯和细长的四肢。它们四肢像墨色的竹竿一样撑在奈河的两端,斗篷里伸出一根端头像剪刀的竹竿,猛地扎进身下的河里,再猛地抽回来——一根疑似是人手的东西便从河水里被夹出来。
似乎察觉到秦宜探寻的目光,生物警醒地迅速将那团东西塞进斗篷。斗篷里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咀嚼声,短暂地过了几秒,黑竿又从斗篷里伸出来刺进河里。
——哗啦!
不远处一个黑斗篷生物的竹竿上扯出了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只有半个身子的人。
那人缺了下半身和半张脸,两颗漆黑的眼珠子却还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动。那人并不是黑斗篷钓出来的,而是自己紧紧抓住竹竿求着被钓起来的。
与那个半身人对视了一眼,黑斗篷里发出一声咕哝似的人声。他嫌恶地甩了甩杆子,把那个半身人甩上岸边——半身人重重飞向半空,撞到一棵枯萎的红黑树干才堪堪停下。
半身人捡起掉在地上沾了尘灰的眼珠塞回眼眶,慢慢地爬走了。
将景象收进眼里只需要半秒,收获的信息却迟迟处理不过来,秦宜有点恐惧地问孟婆:“我……我是在十八层地狱吗?”
孟婆冷静地扯了扯手里的锁链:“这连第一层地狱都不算。”
秦宜现在想走个路都得看顺不顺风,只能被扯着往前走。没敢反抗,也没有别的路可想,他小心翼翼地问孟婆:“您可以跟我说说我现在的情况吗?我们接下来要去哪?我之后要做什么?我现在这个状态要怎么办……呃,”他顿了顿:“如果这里是冥界,我可以去投胎吗?”
孟婆随意摆了摆手,空中突然飘起一排冒着羸弱红荧的灯笼。
他顺着灯笼加快脚步,解释道:“你吸收的阳气不够,你又不会用鬼炁,之前在冥河里的那个身体是我们给你从现世的坟里偷刨出来的,刚刚你出来的时候被刮没了,就只能用魂魄状态了。”
周身的风像带着刺一样往身上刮,被刮得脸胳膊腿发痒到麻痛,秦宜环住膝盖抱成一团,企图减少受力面积:“哦哦,那我只有魂魄,不正好可以去投胎吗?”
叮铃铃。
孟婆手里突然发出一串铃响,一个系着黑绳的物件不偏不倚被扔到了秦宜怀里。
秦宜提起铃铛一看,是一枚墨绿色小铃铛、似乎是金属制的,小铃铛手感厚重冰冷。外表倒平平无奇,秦宜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才发现铃铛里的舌珠并不是珠子,而是一块小牌子。
牌子上刻着他的名字。
那字刻得方正普通,是秦宜自己的字迹。似乎已经用了很久,墨绿的字体生出了红锈,凹凸的金属纹路里还有些土末残留。
对这个东西感到一丝熟稔,但却不记得具体功能,秦宜疑惑地问孟婆:“这是什么东西?”
孟婆:“魂铃,算是你的工牌。你在大厅河边扫了一百年的地,这个铃铛能驱水和恶鬼,防止你扫地时被里边的鬼抓下去。”
算来这是秦宜第二次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第一次是江子问满不在乎的“河边一个不愿轮回的扫地小鬼。”第二次就是这次。
不过秦宜没了之前的记忆,所以还是当第一次知道,有点意外自己的身份,但很快就接受了现状,他问孟婆:“那我怎么会掉进奈河里?那我这个情况还能去投胎吗?”
孟婆:“因为你喜欢广王,三生石掉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