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看着他冷漠疏离的神色,眸底渐渐被刺痛。什么时候他们成了这样两个相熟的陌生人了,明明是她自己要求的,也是她先冷漠待他的,可一旦他这么做了她却先受不了,心里有种涩涩的疼痛感袭来。他不过是恢复成了他淡漠的本性,他原本就是这样,对她所有的不同不过是因为那是他所爱,一旦放下这些,他们岂不就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嘛。他会这么待她有什么不对的,还能怎么待她,难道非要死缠烂打的才让她满意吗?她究竟在纠结难受些什么?她在心底冷笑自己的口不对心。
看不清她的表情如何,他也不屑去看。他面色冷漠,说出的话自也冷漠异常,淡然的好似不起任何波澜,像是在叙述一件极为普通的事,只是出口的话足以让人感到心惊。
“你若是无事只为叙旧,那我没心情陪你,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怕也没那个时间坐下来喝杯闲茶,恕我告辞。”阿月见他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想要激一激他。她起身往回走,彼此都深知彼此的性情,他之所以不说何尝不是在等着她先说,正如他等着她去找他一样,这样的把戏她玩累了,不想再陪他玩下去,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也自知在他面前赢不了几分胜算,之所以放手不再复仇不也是因为这点么。她原以为他们能从此相忘于江湖,可谁料到世事总是出人所想,他们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起点,谋算着各自心里的盘算,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此时的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了。正是这份了解,胜负难测。
阿月缓步朝着司夜离走去,他正坐在树下,悠闲的泡着茶,而他手法娴熟,炉子上煨着小火,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他手中也未曾停下,洗具、冲泡、浮沫、闻香等一步步做来,可见其悠然之雅兴,不知是当真好心情还是在掩饰内心的平静。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她感兴趣的。
“三日后,定远侯宁浩按叛国罪论处,施以鞭刑,死后尸首将悬挂于城墙上以作警示,不得为其立碑,不得敛葬,更不得享万世供奉。”他低着头继续手中沏茶的动作,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他说的很慢,仿佛是要将拟定的圣旨上每个字都一字不落的说给她听,又怕她听的不够清楚,这才说得极其缓慢。他每说一字阿月脚下的步伐便凝滞一步,以至于越走越慢,到后来索性站在原地背对着他,听他说。
想清楚了再去找他吗?想清楚什么,他又要怎么做?听从她的话将阿爹给放了,还是从轻处置?凭什么,他要凭什么听她的?他们已不再有任何关系,她有什么权利要求他为她做这些,更何况阿爹犯的罪举国有目共睹,若他真的为了她而一意孤行触怒人怨,那想必与他也是并无好处的。他不可能不知也不可能这么做。她到是忽然生了些好奇来,好奇他要怎么做,真正的用意又是为何!
在司夜离摆着小案的正前方,恰有一只铺着毛皮毯子的石椅,俨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何其相似的情景,让她难免想起多年前与他在相府的菩提树下相见,那应当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见面了吧。以前纵使相见都是带着敌意与试探,或身份使然或保持警惕,因为太过防备而不愿去接触对面那个人,这大概就是他们当时的想法了。那日的夜色似乎也像今夜这么明亮,就连星光都是如此的迷人。至于那日他们相谈的结果,其实也并没什么相谈,不过是喝了杯茶浅聊几句,后来他允诺她出入自由,使得一心想要离开的她心中有了丝裂缝,她不知道的是即便身体得到了自由,可只要心被锁住,那就哪里都去不了。彼时的她尚不知情爱的滋味,后来明白了才懂得什么叫自由,可那时的她已经甘愿为了他而放弃这两个字了。那么久远的事她竟然还记得,只怕记得的不止是她一人,否则他也不会故意摆了相同的场景。
雾霭朦胧,唯剩下清泠。
她看着茶汤清淡的颜色,并未伸手去接,哪怕知道这是她最爱的鹤云针所泡出都不为所动。她只是盯着浅色的茶汤看,心事平静而悠远道:“我并未是来喝茶的,相爷等我来也不单是为喝茶这么简单吧?”
“来了。”他轻声邀她入座。待她坐好时,面前的小案上已摆好了一杯热气蒸腾的茶水,茶香四溢,光是闻就知道皆非凡品。
“你只有三日的时间可想清楚。”若是错过了这三日会怎样想必已不用他多说了。言尽于此他已不会再多说,该说的都说了,想怎样从来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将决定权交到她手中就是不要给她后悔的权利,也绝不让她再有任何后退一步的机会。不逼上一逼又怎知没有以后呢,他想要的以后中也包含了一个她。他自知错过了这个机会将不再有,所以即便是破釜沉舟,即便是不折手段也在所不惜。而他们之间总要有个契机,这件事或许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契机,哪怕为此被她憎恨,他也要做下去。
她的眸色浅淡,而他的眸色则越发冷漠寡然,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他唇角微微勾起,撩起个若有似无的笑来,可那笑却极具讽刺。只那么一晃便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低了头将她面前冷却的茶水倒掉,然后再重新续上一杯,不厌其烦的做着相同的动作,仿佛也只会做这些。
第163章 大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