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把小孩给气得,搁我手边的拳头愤愤发抖,我假装没看见,等找到今天的日期了,拳头还在那儿小幅摇晃,我连忙按住,低声劝他:得了,别跟她计较,这不明摆着要你吃瘪么。
他艰难走进电梯,身子朝墙上一靠,缓缓下滑,后干脆坐着,将就电梯里脏得变了色的地毯。
我故意用力敲敲桌面:“老板,你把领狗登记给我们看看嘛。”
“就算是.....她会知道狗在哪儿?”我一头雾水,“难道你们还一起来的?”
他肩膀一歪,掏出手机递给我,听话得像只小狗,但仍仰着头:“你要去找她?”
女人瞅我两眼,冷哼一声,拖两条膝盖发肿的粗腿走回柜台,“啪”地丢上来一本封面破旧的笔记本,一字一顿:“看仔细了!”又小声嘟囔了几句:“长得清清秀秀,脑子不太好使,脸皮也不要。”
“确认个屁!有手有脚的正事不干,跑来这里骗狗?没皮没脸的....”
我没顾上拿手机出门,昨晚好像是有看到几个她的未接电话。
“接艾伦.....”
才劝完,表格上“艾伦-灰白色雪纳瑞”一行爬虫似的小字印入眼帘,我视线往后疾驰,略过症状和可能病情,黑框里潦草地写了个“张”字,我心里一悬,再看见毫无印象的电话号码,心里更是悬起座通天塔。
“你不去。”我言简意骇,拐过回家前的最后一道弯。
“我没....我没想去找她,我出来碰见她了,她说......”
遇上个漫长的红灯,我冲窗外抽烟,小孩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没听清,也没理会,他固执地重复了几遍,我扔掉烟头,关上窗,叫他大点儿声。
我提着他大腿站稳,小孩前身的体温覆上脊背,薄衣是冷的,但他是暖和的。
通讯录里没几个联络人,张惠惠的大名位于桶装水配送和宠物诊所之间,我的名字则孤孤单单霸占头排,姓氏前面加了字母“A”。
他神色慌张地改口:“奶茶!只是喝了奶茶,她还问我之后去哪里,要是没安排,也可以陪我吃饭.....”
身后静默须臾,一双细而白的手环过我的脖颈,在颈下交握,像婴儿牢牢攥着母亲的衣领。
“留倒是留了....”
“....我跟你一起去。”
后座的声音
“拜托啊!小伙子,你都超时好久了你晓不晓得?”
通话铃声响得太久,我不耐烦地挂了,走回去叫他起来,另一架电梯稀稀拉拉下着载客,路过的每一位都将我和他仔仔细细打量好几番。
“拿狗。”我说。
小孩被我小心翼翼放进后座,人下去了,胳膊却还吊着,我说放手,他不动,我黑脸问他:“你今晚闹够没有?”
我打断他:“她给你留电话了?”
肩上的重量才撤走了。
中年女人语气怪异:“下午一个女的来,领走掉了!”
“不可能啊?我没请人帮....”
“去哪儿?”
我问他怎么了?小孩急得胳膊抽搐:刚才走太快,动不了.....
倒是得意一句话点醒:“这是....张惠惠?”
看起来不像撒谎,他甚至没学会怎么撒谎,被吼上几句就什么都吐得干干净净,至于会不会挨骂,他像是想都没想过。
真的很轻啊,龙是不是万有引力之外的生物?
她说完,端着未烧尽的蚊香盘准备离开,得意不甘心地紧随其后,被女人一手推出去,胖手指指墙上提示牌:“‘顾客请在外等候’,一边去,关门了!”
一旁柜台表面的红漆掉了许多,本已很陈旧的桌面更显破败,可得意的脸色也块赶上眼前褪色的红漆了。
“她说可以送我,还说带狗不让上地铁,我就来了.....她把我送到商场门口的,还请我喝东西.....”
得意说好,伸直手肘撑了撑,看不出有没有发力,可双腿好像摆设,除非手脚并用地匍匐前进,想挪窝很难。
轿车带我们回到城市表层,到处都关了门,苍穹下唯剩路灯和高楼,夜风摸着半开的车窗灌进来,把后座吹得像月下低落的潮水,小声地抹匀眼泪。
在你这儿吗?”
地下二层到了,感应门缓缓开启,我拨着电话径直走出电梯,能见得着轿车了,惊觉身后没动静,回头一瞅,得意竟还在电梯里斜躺着,单横条左腿挡了门,因而没让电梯又给人捎走。
我背对他蹲下:“上来。”
我们被老板娘赶出去,卷帘门咿咿呀呀地在身后降落,我真是受不了再被这声音折磨,拔腿往外走,雨后的低温与夏天的本来面目背道而驰,小孩穿件短袖,过了片刻才跟上我。我没放慢脚步,他吃力地追着解释:
“麻烦你再确认确认,有没有可能搞错了?我真的没请谁来帮我领狗啊.....”
“手机。”我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