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宁愿她抛弃他。
等到半下午孟浮生的父亲醒来后,找不到他的母亲时,他的父亲整个人都像是疯了。
孟浮生已早早就把浅念抱到了邻居家,他看着他父亲神经质地翻砸着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破口大骂着,“那个贱货跟哪个杂种跑了?”
他床头旁的酒瓶悉数被他一臂抡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砰”的声音,一声一声震得孟浮生小小的身体像是要碎了。
他父亲不停地从口中骂出极为难停地话语,他伸手一把拽过了孟浮生,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冲他怒吼着,“你妈那个贱货跟谁跑了!?”
“我问你跟谁跑了!?”他抓起孟浮生的衣领就将他重摔在了地上,他抬起脚来不停地踹着他,嘶吼着,“你他妈的说不说?”
“说不说?”
跪趴在地上的孟浮生一声不吭,他想要爬起来却又被重新踹倒在地。他的手掌被磨破,手腕处的彩绳被灰土弄脏得看不清楚颜色了。
等到他父亲再次大骂着又冲回了家里,孟浮生才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跑出了家门外。
他没有方向地拼命奔跑着,现在成了是他浑身是血。
闷了一上午没有日光的天空,骤然下起了雷阵雨。
大颗的雨水猝不及防地掉落,与地上干燥的尘土相融,孟浮生奔跑的脚下逐渐变得泥泞。
他的背在痛,他的胳膊在痛,他的腿在痛,可是他依旧在向前奔跑着。
他奔跑啊奔跑,跑进了稻田里,稻穗和着雨水鞭打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脚一步比一步重重地陷入了泥地里。
他奔跑啊奔跑,拨弄开阻挡着自己视野的稻穗,他的脑海里是母亲已经坐在了一辆不知去往何方的火车。
快走,那火车一定要赶紧离开。快走,再也不要回头,再也不要回来这个地方了!
他的脸被雨水打shi了,他的衣服被雨水打shi了,他的鞋被雨水打shi了,可是他依旧在向前奔跑着。
他奔跑啊奔跑,天空雷声轰鸣,稻穗在呐喊,暴雨如注,他的眼睛也shi了。
他不知是泪水打shi了他的眼睛还是雨水趁虚而入,跑了很久很久后,他整个人终于快要跑不动了,他整个人都要陷入在这片像森林般的稻田里了。
他还是用力奔跑啊奔跑,他的嘴里满是血腥味。他怎么这么快就记不清了脑海里的母亲的样子了呢?母亲呢?也和自己一样吗?也快要忘记了自己的样子吗?
终于,终于,就在他半条腿都快要陷入在泥地里时,他穿过了那片稻田,他奔跑到了一片平原。
他摔落在地上停了下来,他因缺氧而张大了嘴抽吸,雨水不由分说地灌进了他的嘴巴里,暴雨声震耳欲聋。
他独自一人跪倒在这荒无人烟的平原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所在的方向,就是母亲离开的方向。
他的眼睛太shi了,什么都是模糊的。可就在这shi淋淋的水障之间,他看到自己手腕处的彩绳被冲刷干净,发出了七色的微弱光芒。
那一刻,他想,离开就好了。再忍耐一下,再等待一些时刻等他长大,带着浅念逃离就好了。
于是在暴雨中,他转身再次向家的方向走去。】
冰淇淋融化流下了冰珠,这些话孟浮生并没有对姚汀说出口。
“没事儿。”孟浮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不怨她,走了挺好,难熬。”
姚汀闭上了双眼,听着风声与车声,在心里默默问了句,那如果我也离开了,你会怨我吗?
2011年5月6日04:23,太阳到达黄经45度,炎暑将临,万物旺盛,遂立夏。
可姚汀觉得,夏日已亡。
「原来绝望与疲倦到了最深处,便是亲手将曾经那个鲜活光亮的自己谋杀。而在这之前,我仍会想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去保护你,保护曾带给我快乐的少年。」
第二八章
“哥!你起来,你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楚诚拽着跌倒在地的孟浮生。
孟浮生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一手将楚诚甩开。他下颚处青色的胡渣刺出皮肤,眉骨处的血迹已干涸。他撑着脏shi的大地踉跄了几次才站了起来,手掌处擦破的伤口沾染着黑色的灰土。
走在Yinshi的巷子里,孟浮生猛地想要呕吐却也只是干呕,手中的酒瓶已被砸烂。他的胃部绞痛得快要死掉,可依旧面无表情。
“孟浮生,你真不能再喝了!”楚诚焦急地在一旁递着水。现在孟浮生每天都在用酒Jing麻醉着自己,喝到胃出血,再喝就是喝死。
孟浮生的手撑着巷子旁粗粝的红砖墙,却又慢慢摩擦着滑下,然后放弃了似的靠着墙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扔掉的破旧玩具,他被酒Jing激红的眼抬起看向楚诚,意识不清地说,“阿诚……她不要我了。”
她像他的母亲一样,不要他了。他的声音和他的内心一样,残破委屈而悲怆,很多年前,他就是这样被他的母亲所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