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被请上楼的时候,谢初曦正在喂柳年年吃糖饼。糖饼是现出炉的,被油炸过,又香又脆,恰好摆了一盘。谢初曦掰下一小块喂了小姑娘,自己也在圆圆的糖饼上咬了一口,两个人一对视,都笑得眼睛弯了起来,极其满足的样子,“好吃。”
柳年年嚼着饼,问道:“我爹爹真的会来接我吗?”
“没错,哥哥没有骗你。”谢初曦占了点便宜,再喂了她一块,又道:“不过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别轻易跟着陌生人走,外面有许多的坏人,要是将你拐走了,你可就见不到你爹爹了。”
柳年年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带甜,“但哥哥不是陌生人啊。”
谢初曦好奇,“怎么不是?”
柳年年正想回答,柳回塘的声音响了起来,“年年。”
小姑娘一喜,立即朝声源处跑去,仰着小脸叫爹爹。柳回塘见她嘴唇上都是油渍,因为还在咀嚼食物所以脸颊一鼓一鼓的,但也顾不上为她擦拭,先对上谢初曦的视线,然后朝他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微臣拜见圣上,不知圣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柳年年吓了一跳,但她甚是懂事,看到爹爹跪,也连忙跪了下去。
谢初曦笑了起来,先示意荣贵将小姑娘扶起来,才将视线落在柳回塘的脸上。他们约莫有八九年的时间没见,谢初曦蓄意接近对方的时候,柳回塘才刚好二十的年纪,长得十分英俊,浓眉大眼,又满脸正气,虽对旁人冷淡,可对着他的时候却笑过不少次。而现在这个男人的五官没变,在气质上却更有男性魅力了。
仿佛是一块经过淬炼的钢铁,终于彻底展现出它的锋芒来。
谢初曦喝了一口茶,笑道:“柳兄,好久不见。”
柳回塘听到这个称呼,眼眸一暗。谢初曦道:“起来罢。”又对荣贵道:“你带年年出去玩一会儿,朕同柳大人说几句话。对了,替他准备一副碗筷,柳大人劳累了一天,想必还未曾用晚膳。”
碗筷摆了上来,荣贵带着柳年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谢初曦一扬下巴,“坐。”
柳回塘顿了一下,倒真没拒绝,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谢初曦倒了杯茶推了过去,柳回塘端起来喝掉了,但没拿筷子。谢初曦挑眉道:“还不饿么?”又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来,“曾经咱们可共餐过许多次,柳兄现在难道不敢了么?”
“没有。”柳回塘这才拿起筷子,居然坦然地吃了起来。谢初曦盯着他,恍惚回到了几年前,只是那时候他们一起用餐,说说笑笑,倒不像现在这般沉默。
柳回塘显然真的饿了,连吃了三大碗饭,几乎吃了半桌子菜,这才停了下来。他筷子一放,视线便落在皇帝的脸上,道:“圣上找微臣,是为了林诚之事?”
谢初曦皱起了眉,“你果然是听我母后行事。”
柳回塘摇头,“犯人林诚送来时,原告、人证、物证俱全,微臣只是按律法判案,并不听命于谁。”
“那你怎知道朕来找你是为林诚?你岂不是自相矛盾?”
“萱太后在事后着人送了信件来。”
“内容是什么?”
柳回塘道:“说圣上如果亲来,可适当容情,因为林诚曾是圣上的爱妃的仆从。”
谢初曦有些泄气,“那你愿意容情吗?”
柳回塘道:“微臣说过了,这件案子是按律法所判,既未重判,也未轻判,是以不能更改。”
“朕来求你都不行?”
“律法乃立国之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上也不能更改!”柳回塘看着他,“便是能改,也需通过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共同商议整改,一套流程下来,大概需要几年时间。”
有这几年时间,林诚如若表现好的话,大概都刑满出狱了。
谢初曦拧了下眉心,问道:“朕若想派人见他一面,交予他一些东西,能不能行?”
柳回塘道:“微臣现在就签下批文。”
谢初曦叫人送来纸笔,柳回塘很快写下条子,又按下了自己的印。谢初曦将条子和那个红色的荷包都给了一个侍卫,让他去看望林诚。等人走了之后,谢初曦故意道:“朕听说这个犯人在狱中还有自尽之举?”
柳回塘道:“圣上怎么听说的?”
“反正就是听说。但后来又没有这种行为了,你劝解的?”
柳回塘道:“是。”
“怎么劝的?”
“人命只有一条,若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他还未对父母尽孝,又未对大西朝尽忠,有何颜面去死?他犯的非死罪,只要改造得好,大有减刑的机会,不出五年,应当能从狱中出来。”
“就这样?”
“就这样。”
谢初曦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惊叹,他盯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心里愈发觉得痒,皇帝甚至觉得,自己后来有了看上朝臣或者新晋士子就往龙床上带的习惯,就是从这个男人开始的。
只是这个男人没有带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