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营长贺连峰把一个不断扭动身体的半大小子提溜着经过尹军面前时,指导员尹军正在给新兵蛋子们做思想工作,都是年轻小伙子,看热闹不显事大,大家伙们瞬间就被贺连峰那处的动静给吸引过去了。
那小子满脸黑灰,看不清模样,唯有龇着的那排牙白得惊人,一双黝黑的眸子淬着恨意,凶狠如饿坏了的野狼。他约莫十四五岁,个儿刚到贺连峰的肩膀,但硬是凭着一股子蛮力让贺连峰这个身高一米九的大汉在大冬天里脑门冒汗。
“哎,老贺,这是哪来的娃娃?怎么把你搞得这灰头土面的?”尹军一下子乐了,他跟贺连峰搭档半年多,清楚极了他们这位练武世家出身的营长可是打遍全团无敌手,手提两把长刀杀入敌军时英武豪横如关公在世,这么一个小娃娃竟然还能让贺连峰吃瘪,真是有意思极了。
“我说老尹,你这说得什么话啊,老子这是对付不了这小鬼吗?你们尹指导员就喜欢睁眼说瞎话,埋汰老子。”贺连峰一听,浓密的剑眉扬起,一边继续有力拖着手里的人,一边扯着雄浑的大嗓门给怼了回去。
“可这,咱们什么时候看到贺大营长连个娃娃都拖不动,营长在咱们心目中那是,这个,大家说是不是啊!”尹军爽朗地笑道,比了一个大拇指的动作,新兵们被他感染也跟着起哄起来。
“对啊,营长!咱指导员可说您一个人被一个小队敌军包围了,硬是杀出了重围,还缴获了两把冲锋枪和3个手榴弹,这今儿是虚了吗?拎个小鬼都拎不动了?”说这话的新兵周一新其实也就刚二十出头。
“对对对,您当初还只带一个警卫员直插敌军指挥部,左一刀,右一刀,然后,咔擦,跟那宰猪一样砍掉了对面大校的头颅!”另一个新兵魏长河则对贺连峰的战绩发出了由衷地赞叹,手里还摆出了砍劈的架势。
“还有…”
贺连峰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但手里的小子还在不给面子的乱动,他干脆把人压到地上,坐了上去,反正这小子脏兮兮的,吃一口土也不影响什么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他们!”声线嘶哑如多日不曾开口,这么一喊,撕扯着的声带宛若泣血,被贺连峰的体重压到无法动弹,他双脚就用力地掘着土。
“怎么回事,老贺?”尹军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下去,有些凝重地看向贺连峰。他心里大致有一个猜测,毕竟,太常见了。
贺连峰看了尹军一眼,深邃的眼眸被隐藏着沉痛,又低下头去看屁股底下的那个拼命挣扎的小子,大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他们村的人都没了,老人,男人,女人,孩子,一个都不剩,这小子在新岩壁那里采药,捡了一条命,然后想抢我的枪去报仇。”
人群里一阵的沉默,在他们中间,有些人的亲人尚在,但却不得不躲躲藏藏,而有一些则是同样已经惨遭不幸。
“大叔!不给就算!你没本事帮我报仇,我自个去还不行吗?快放开我!”那小子突然猛地抬起头咬了贺连军搭在他头顶的手上。
“我靠!Cao你nainai的,你他娘的小子就这么急着去送死吗!”贺连军一个吃疼,连忙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把自己的手给拯救了出来,上面两个清晰的牙印隐隐还透着血,如果不是他手快,这小子敢把他的手给咬断了!这他娘的什么事啊!
“能爬新岩壁,你很厉害啊。”尹军蹲了下来,低下头微笑着看向贺连峰屁股下的那个小子,新岩壁那里,他亲自去看过,新岩壁在长谷隘口的一边,那地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他派人去试,但都爬不上去,这小子体力很强,怪不得能给贺连峰制造麻烦。
那小子原本还在跟贺连峰怒目相对,被尹军这么一打断,不耐烦地回过头,正要呛对方几句,结果一抬头,就撞入了一双如秋水般澄净的眼眸。
碧蓝的长天下,水波幽幽,就这么荡啊荡地荡漾到了他心里
尹军长得很俊,外型是典型的白面书生,简朴的军装棉衣将修长的体态裹成了熊,但也遮不住他那打眼的容貌。
长眉秀雅,一对桃花眼标致至极,却偏偏微微下垂,故而压下了艳色,反而让他带点悲悯世人的温柔与宽厚。
用贺连峰的话来说,你只要看到尹军那双眼,就想下跪喊他菩萨,他们团长脾气火爆,可愣是没对尹军落下一句狠话,不像对他,劈头盖脸跟那冲锋枪似的,像是随时要扛着意大利炮把他给轰出去。
那小子愣了一下,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于是不敢再去看尹军,反而低下了头偏过脑袋,讷讷地道了一声“嗯”。
贺连峰顿时气结,低头喊道:“唉!我说你这小子,怎么现在就这么老实了?”
那小子压根没搭理贺连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被贺连峰固定住的手,拇指和食指来回地搓。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尹军继续压低声量,温和地问道。
“夏,夏侯。”夏侯低着头,只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声音也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紧张得要死。
“夏侯,是姓夏名候?你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