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原本是真的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边境虽打了仗,也是个大胜仗,赫扬国威呢。没想到刚过秋收,城里城外都开始盘算怎么过年的时候,却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
大齐在中原地界,疫病不像南方那样常见,以前也起过几次,都是在气候shi热的夏天,不是头疼脑热,就是脖子肿了。谁得了病,就请郎中来抓副药,甚至不用抓药,过几天就自己好了。但这次又不一样,疫情发作的时节不是春夏,而是深秋,起病源头也不是人,是牲畜。
这事也不是没有预兆。北伐军队回来一个月,营里的马先发了病,有那么几匹总是烦躁不安,要不就是萎靡不振,没做什么Cao练,站在马厩里也喷着气,吐着白沫,不去动槽里的草料清水。再过几天,就口鼻出血地死了。养马官是个新来的,不知轻重,只把病死的马埋了,也没上报。
半个月后,十匹马里已经有三四匹发了病,连附近家养的牲口也起了症状。治牛马的人过来看,都说没见过这样的,只能当瘟疫来治。营里上报太仆,要宰杀染病的牲畜。但土地要耕种,消息要传递,总不好把牛马杀个Jing光。老百姓又珍惜大牲口,偷摸藏起了不少,那时还没人想到,这畜生的病,也是能传到人身上的。
这病传到宫里,那又是十来天后的事了。那天是侍卫交班,过来的人里有个脸色蜡黄的,就被人打趣,说贾大哥前几天回去找媳妇儿,把身子都掏虚了。众人一阵哄笑,那人也跟着笑,但看起来还是不好。巡逻的队伍应该是整齐两列,走到一半,当中就有个踉踉跄跄的,被同伴拉扯了两次,走在末尾的队长看不过去了,生气说,老贾!你又去灌了猫尿!
那个老贾摇摇晃晃,说没,没……话没说完,忽然用手捂住口鼻。其他人看到见他满额都是冷汗,眼白赤红,指缝中又渗出很多血。反应快的忙过去扶他坐下,又有人飞奔去找大夫。
太医院的两个大夫过来了,又翻眼皮又搭脉,一个说是内伤,一个说是瘟病,一边争吵一边异口同声地叫把病患抬出去,死在这里成何体统。众人手忙脚乱地,先把那个老贾放担架上抬了出去,又过来几个捂着鼻子的太监,清扫地上的血迹和脏东西。
到了第二天,这事传成有人冲撞了鬼怪,当场吐血数升,倒地不起。别说宫女太监不敢从同一条路经过,连巡逻的侍卫也要避开那块被水刷过的石板地。谁知道这鬼利害,到了第三天,同班的侍卫,打扫的太监,又有几个起不来。这时就有太医觉出不对,叫宫里熏艾叶香草,又在饮食里加了辟瘟丹,茯神汤。但这些动作也没效用,隔一天就又倒十来个,这上下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这边太医院在想对策,那边又到了早朝,两排人在紫微殿从寅时等到巳时,没见皇帝出来。众人正在疑虑,终于来了个老太监,说圣上身体不适,免了今日朝会。
站着的那些面面相觑,等那太监说完,就有几个围上去探口风。祝公公干笑说,几位大人莫急,已经传了大夫,说皇上昨晚吃得油腻,又受了风寒,外凉内淤,起了热症,休息一天半天就好了。”大家听他这样说,就散了。但到了第二天,还是没人临朝。祝太监说的一天半天又变成了三天四天,跟着又拖成七天八天。
到了这时候,各种消息已经像野草一样疯传。最先得病的老贾死了,用过的衣服器具能烧的烧,不能烧的全都砸碎,运到野外埋起来。侍卫杂役也好,太监宫女也好,稍微有些不舒服的,都给送到外边。宫里各个地方都熏了艾蒿硫磺,太医院的烛火彻夜长明,十来名医师到处翻找各种笔记和古籍,想要找到治病的办法。
至于那些当大臣的,惜命的就托病告假,闭门不出,也有忠心的风雨无阻,天天去紫微殿里等上两个时辰,等来一句“龙体不豫,暂不视朝”。
思明本来是住宫里的,疫情一起,就有几个侍卫带口谕过来,押着他搬家。那时开阳府还没造好,他只能搬去天璇府和思昭一起住,又跟思昭一起天天进宫等消息。去了几次,他就不肯去了。他倒不是怕死,就是忍不了每天跟一群人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唉声叹气,这样耗上几个时辰。
他既然在府里无聊,就想出去找人,但在这地方的熟人也就三个:思昭每天进宫白耗,苏远芳话不投机,想来想去,只能去找何川倒苦水。
何川对这事没一点共情,甚至觉得自己没幸灾乐祸已经是宅心仁厚,看思明愁眉苦脸的,就拿“吉人自有天相”这种话敷衍他,跟着想祸水东引,说,你老子生病,怎么不和你哥商量,倒来找我?
思明说,思昭又不是大夫,找他有什么用?说着唉声叹气,大夫也没一个靠谱的,今天说是伤寒,明天又说是瘴气……见了他的鬼,京城哪来的瘴气!叫他们给个准话儿能不能治好,又推三阻四地不肯说!”
何川说,我也不是大夫,你找我也一样没用,忽然想起来了,问他,那你二哥呢,还是每天进宫?
思明点点头。
何川说,他也不懂医术,天天过去有什么用?
思明也觉得没用,不过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