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皇子生来便是仇敌,兄友弟恭皆是表面假象。
建宁帝手握成拳,抵嘴咳了几声,说:“如果朕的皇子们也如此,那如今东宫的主人绝不是清帷,他是君子,他唯一的野心就是逃出天家。上次朕说要给他赐婚,他一定以为我是放心不下他了,其实不是,朕的这些个皇子中,他站得最高,却被朕看得最清楚。他从小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但朕依旧选了他做太子,时而还要提点他记住自己是大周的太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全摇头道:“奴婢不敢揣摩圣意。”
“因为他的兄弟都不中用,所以朕只能将太子的枷锁套在他身上。当然,”建宁帝笑了一声,“那是朕以前的想法。这些日子,朕的身子大不如前,心思却远比以往清净澄澈,朕发现了一些以往忽略的东西,朕改变了这样的想法。”
刘全莫名觉得背上发凉,他低声道:“陛下?”
“朕发现,在朕的皇子们中,还是有中用的。”建宁帝看着刘全,声音很轻,“这个人,不是太子,那是谁呢?是纨绔的煜王?病弱的容王?怯懦的言王?还是愚蠢的安王?是谁,收买了朕的御前公公?”
刘全猛地抬眼,被一道银光晃了眼,随即颈上一重,是建宁帝抽出案下短剑,抵住了他的脖子。刘全颤声道:“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建宁帝依旧坐着,他脸色很白,眼下一片青黑,是病弱之态,眼神却冷硬如往常,他说:“朕越被照料,身体却越差,不是御医们医术不好,是这药粥里有毒。”
“陛下……”刘全勉强道,“陛下的吃穿用物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怎么会有毒呢?”
“因为你,被收买了。”建宁帝面色平静,“魏德一手提拔起来的御前公公。”
伺候御前这么多年,刘全深知建宁帝的脾性,他道:“陛下既然知道,又何必?”
“不过是由着你们闹罢了,朕想瞧瞧他有什么本事。”建宁帝顿了顿,像是满意,又像是不满意,“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必筹谋良多,蛰伏许久,倒是背着朕养了不少人。禁军和煊云军同时陷入困局,今夜谁来救驾还是个问题;为了防止宫内传染疫病,今日宫门守卫和禁军必须换防,正是趁机钻漏子的时候;魏德恰好又在此时病了,换了你来侍夜,殿外守着的人又有多少是被安插进来的?安王逼近宫门了吧?”
刘全已然shi了背,他悚然不安又真心诚意地道:“这些年来,陛下愈发温和,叫人忘了您以前的模样。”
“是啊,朕也差点忘了自己以前的样子。”建宁帝笑着看他,“这局需要很长的时间、谨慎周密的心思以及很强的耐性,安王做不出来的,他只会被说服,含着满腔的怨愤来逼宫,所以,挑唆利用他的人、收服你和部分禁军的人、和何阚勾结的人是谁呢?是朕的四皇子萧慎玉,五皇子萧憬还是六皇子萧越?”
刘全问:“陛下希望是谁?”
“老四。”建宁帝叹了口气,“朕希望是他。”
刘全笑了出来,道:“会如陛下所愿的,陛下今夜殡天后,围宫造反、必得伏诛的乱臣贼子就是容王爷。”
建宁帝笑而不语,倏地听见外面传来松瑞的惊呼声,随即马群扬蹄踩地之声扑来,他微微一笑,在刘全猛地起身扑近之时挑开了剑光,割裂了刘全的脖子。
温热的血糊了他一手,他懒得擦,让脏了的剑随着刘全一起倒地,他俯首咳了几声,撑着龙案起身,缓步朝外走去。
殿门打开的同时,萧瑛已率人逼上了御阶。殿外变故突生,守夜的禁军同时拔剑,两两转身对峙,顿时寒光乍现,谁也不敢妄动。
闷雷炸响,雨势瓢泼!
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被突来的变故吓得尖叫四起,慌乱逃窜不得,被叛乱的禁军压在了剑下。
萧瑛迈上最后一层阶梯,他看见了建宁帝,也看见了后者手上的血,他愣了一瞬,随即定心道:“父皇,不愧是你啊!”
建宁帝失望地道:“有Jing妙的局势相助,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依旧没有握住。”
“不,我握住了。”萧瑛大步上前,狠声道,“禁军和煊云军受困于疫病,宫中守卫换防,现在此处都是跟随我的人。父皇,今夜无人能救你。”
“你或许可以弑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今夜过后,坐上龙椅的是你,还是挑唆你来犯蠢的黄雀呢?”建宁帝眼中出现怜悯,他残忍地道,“你只是一枚可怜的棋子,今夜若不成,你会死在朕手上;今夜若成,你便死在你兄弟手上。胜败不分,你结局已定。”
“你胡说!”萧瑛握剑的手发出咔咔声,他说,“我手握玉玺,谁敢杀我?事到如今,父皇你就莫要再逞口舌之力了,其实我也不想弑父,可谁叫父皇你不是个简单人物,不杀了你,我心里就怕啊!”
他猛地拔出佩剑,在守夜宫人高扬的泣声中步步逼近,他尝到了一种兴奋又害怕的味道,但他的父皇还是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惧怕慌乱,在这一刻,他明明手握武器,却诡异的觉得自己才是受困于人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