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自己从未这般爱过旁人,他虽是生在豫城,可自懂事后就在京中长大,随着年岁渐长,父兄的样貌在记忆中渐渐模糊,可他心中仍有父兄的位置,他们这一族多少人,一生所求就是护佑大周的每一寸疆土,父兄亦如此,他理解他们。
除了亲人,便是沈薏环了,她悄无声息地进入他的生活,然后抽身得干干净净,令他尝尽情爱的熬煎。
他摸向胸口的那方铜盒,盒子里是他对沈薏环的心意。
他亲手绘了图样的簪子,还有她亲手打碎的簪子。
钗环微不足道,难表他心意之万一,可他手中,她的物件太少了,他寻了个木盒,又换成铜盒,日日带在身边的,哪去了?
他身上着实没什么力气,待摸到枕边,心才放下,这若是丢了,只怕再难寻回了。
跟她一样,弄丢了,好像就找不回来了。
他蓦地愣住了,铜盒旁边,竟还有一只玉镯,他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当初他硬塞给沈薏环的那只。
她来过吗?
李渭忍了好几天,问都不敢问,他根本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来过。
如今听青崖说了,心头剧烈地跳。
她为何而来?
李渭躺在床上,他身子正慢慢恢复,只是却是没甚力气,正有些疲累,青崖在外面通报,声音透着喜意:
“将军,夫人来看您了!”
沈薏环一进里屋,便与李渭深不见底的眼眸对上。
“环儿。”李渭低低唤道,他念着她的闺名,短短两个字,却蕴着不知多少情思。
“你,伤口如何了?”沈薏环避开他炽热的目光,看着他裹的严实的肩上,轻声问道。
“疼。”李渭一瞬不落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还有些委屈。
“那你好好养着吧。”沈薏环抿唇说道,她这般说,却没动。
李渭拉住她的衣袖,怕她真的走了,“别,你若走了,更疼了。”
沈薏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再吭声,也没提走的事,李渭顺着衣袖,握上她柔软的手指,将她指尖牵在手里,小心打量她的神情,见她没什么反感的神色,攥得更紧了些。
“环儿来看我,我哪都不疼了。”
“不是来看你,是青崖说你有事找我,你有什么事?”沈薏环抿唇笑问。
其实今日青崖确实来寻她,只是说了李渭的状况,并未说他有事寻她,是沈薏环听到他问起自己,便过来了,她也想看看李渭恢复的怎么样。
“来了就好。”李渭有些黯然,却没说旁的,他是真的觉着,她能来就很好了。
“随州的田庄商铺,是你给我的?”沈薏环任他牵着手,理了理他散乱的额间碎发,轻声问。
“嗯。”打从京城之后,她还从未这般态度对他过,李渭呼吸都窒了窒。
“给我做什么?”沈薏环耐心的问道,他如今态度软和,面色苍白,红着耳尖,说话中气不足的样子。
看着就很好欺负。
“环儿,无论你作何想,我总是想你过得舒服些,”李渭别开眼,顿了顿,“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给我钱财,就能放心了?”沈薏环靠近他,这会她占了上风,眸光笃定的样子,其实是有几分他的神采的。
李渭气息这会全乱了,他连日昏睡,这几日忧思郁结,积压在心口,身子也虚弱,根本没办法调整他的心绪。
他盯着眼前开合的红唇,娇艳的面容,还有鼻息间缭绕的香气,他几乎是溃不成军。
“环儿,只有将你留在我身边,我陪着、看着,才能安心。”他声音微哑。
沈薏环指尖轻点他的脸颊,顺着下颌,抚上他喉间颈前,最终停在他伤着的肩处,“怀豫,豫城不好玩,我想去有湖有山的地方住,你陪我吗?”
“嗯。”一瞬间,李渭心口酸胀,几近失语,他看着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应声。
“那你要好好养伤。”沈薏环摸摸他的脸,柔声说道。
“你,明日还会来吗?”李渭问道。
“也许吧。”沈薏环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轻轻笑着说。
“为何不来?”他忍不住追问道。
“我问你,你来豫城,是为了什么?”沈薏环没回答他的发问,只问他道。
“我父兄皆在,我自然应该来的。”
“豫城这边的战事是不是跟沈家的事有关系?”
她太敏感,想得很细,李渭也不愿欺瞒哄骗,他沉默良久。
“环儿,我家世代从军,便是如今皇室没什么可效忠的,可我总归要给大周百姓一个交代。”
沈薏环眨眨眼睛,眼泪滚落而出,她埋头在他颈间,“可是你差点死了。”
她呼吸喷在他皮肤上,激起阵阵颤栗,她的哭腔和泪水,让李渭心里如同刀割一般的难受,比他如今身体上的疼痛还要痛百倍,痛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