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宿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细微颤抖的肩膀。
那颤动一跳一跳落在他心里,让他心疼万分。
“珍珠,我不着急,也并非一定要你一个回答,我们有的是时间。”
“等到你想要回答的那一日,给我一个答案便可,好不好?”
这句话明明那么风轻云淡,可姚珍珠却偏生听出几分难过。
姚珍珠心中乱极了,可听到他的话,却又忍不住为他难过。
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活成了人,却又要经历漫长的等待。
她现在很烦自己。
为何要如此纠结,如此徘徊,如此举步不前。
让李宿倾诉衷肠得不到答案,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姚珍珠张张口,突然道:“可是殿下,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宿轻轻捏了一下脸。
“傻姑娘,我们急什么?”
他声音里都有笑意,刚刚的委屈和难过仿佛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我们还有满满长路,要携手共度,只要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一直牵着你的手,我们便不还是一直在一起?”
“等五年、十年,等到我们白发苍苍,一辈子即将过去,你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反正,我们终归一起走完这一生便可,吾心亦足。”
姚珍珠的心,再度安然下来。
这才是李宿最终要许给她的承诺。
他总说自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姚珍珠都信了。
他说一辈子,那两人似乎便可以好好走过这一生。
姚珍珠突然道:“殿下当真能一直等我?”
“当然。”
李宿道,片刻之后,他又说:“并非我等你,而是相互陪伴。”
相互陪伴,携手共度,再无完美一生。
对于李宿来说,或许那一句答案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姚珍珠却铭记于心中。
她轻声开口:“若等到我们白发苍苍,我给了殿下一个不字呢?”
这明明不是好答案,可却让李宿哈哈大笑起来。
他伸出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整个人赖在她身上,像个严严实实的披风,给她遮挡了所有的风霜雨雪。
“傻姑娘,那我们也走完了一辈子。”
人之一生,唯命珍贵。
你把一生都陪给我,孰重孰轻,难道我还不知你心意?
你且不知,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答案。
李宿低声笑笑,眼底泛起一丝热chao。
待到今日,他才知什么是心满意足。
真好。
————
那一日姚珍珠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后殿的。
她难得有些失眠,天光熹微时才约莫有了困意,这才浅眠入睡。
此时的李宿已经出宫,依旧在礼部兼差。
大褚皇子兼差是无正经官职的,端看各位皇子性格,软弱无靠的,堂官都能欺压,强硬跋扈的,便无人敢怠慢。
李宿属于前者,李宴属于后者。
但这几日李宿观察这个弟弟,发现他虽温和却并不懦弱,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能四两拨千斤,倒还是小时候的那个他。
李宿心中稍安,想到明日就要出城,便临行至九城兵马司,寻明日要派行护兵事的邓愈。
他到的时候,邓愈正在后场培训士兵。
大抵没想到李宿会来,邓愈仓促从后场赶到大堂,身上的劲装还没换下。
“殿下大安,恕臣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邓愈拱手行礼,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李宿背对着他站在大堂门前,抬头仰望门外金乌。
春日依稀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暖抚慰人心。
李宿突然问:“邓大人,你喜欢什么样的天光?”
太孙殿下没叫起,邓愈就拱手弯腰静立,安静听言。
听到李宿如此问,邓愈沉默片刻,道:“回禀殿下,世人皆爱晴日,臣是俗人,亦爱天光晴朗,四季清和。”
李宿轻声笑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孤舟,飘荡在云海间。
“邓大人的话孤很赞同,孤亦是俗人。”
邓愈垂下眼眸,双手抱紧,全身都紧绷起来。
李宿说完这句,就不再多言。
他好似很久未曾看到这朗朗乾坤,此刻偏要欣赏个够,不肯离去。
邓愈额头渐渐有了汗。
似乎一盏茶冷,邓愈才低声道:“殿下可是问点兵之事。”
片刻之后,李宿又笑了。
“点兵哪里是大事,同邓大人谈一谈,才是大事。”
邓愈心中微叹:“殿下,恕臣愚钝,不知殿下此行为何。”
李宿长袖一甩,打出一道凌厉的冷风。